昨日,首都圖書館,李肇星正在演講。當天,李肇星在首都圖書館舉行讀者見面會。新京報記者 王嘉寧 攝
【對話人物】
李肇星
男,73歲。外交官,曾任外交部部長等職,現任中國公共外交協會會長。素有平民外交家,詩人外交家之稱。
我是無神論者,年輕20歲不大可能了。如果真實現,我覺得應該去祖國最需要你,而又能完成任務的地方。千萬不要覺得當外交官就是每天説洋文,喝紅酒。外交官要為祖國不怕犧牲。
——假如年輕20歲,最希望去什麼外交崗位?李肇星做出上述回答
昨日,下午3時許,73歲的李肇星,近乎小跑著,從幕後走上講臺中央。這位前任外交部長,在首都圖書館舉行讀者見面會。大約一個月前,他的新書——《説不盡的外交》出版發行,這是李肇星首次觸及外交題材。這位前任外長如何看待寫作?50年的外交工作有哪些深刻的記憶。昨日,新京報記者和其他媒體一起,與李肇星進行了對話。
當“作家”
同事鼓勵下寫外交題材
新京報:此前,你已經出版了十幾本書。但新書《説不盡的外交》卻是首次涉及外交題材。你希望與讀者分享什麼?
李肇星:我在北京大學讀書的時候,我們的鄰居清華有一句口號,“大學畢業後,要健康地為祖國勞動50年”,如今我已經工作了49年多了,再過6個月就能實現這個夢想。這50年來,我一直在外交領域工作,早就想寫點什麼了,但又擔心把握不好,後來年輕同事們鼓勵了我。三年前我開始斷斷續續寫這些外交故事,是想分享我的信念與理想:我們只有一個祖國,離開她我們什麼也幹不成;人民是最重要的。
新京報:剛才説到夢想,寫作也是你的夢想嗎?
李肇星:年輕時有很多,寫作是其中一個,實現了。小時候的夢想還有吃飽飯,有白麵、餃子吃。4歲多時在老家第一次看到八路軍,做飯的戰士看我流口水,給了我一個白麵饅頭,那是我記事起第一次吃到。這個夢想後來也實現了。
第一次看到卡車時想當汽車司機,這個夢想後來在非洲實現了。當時為了節省成本,駐外工作人員要會自己開,我的教練是外國女士,要求非常嚴,開累了雙手沒扶穩方向盤,她就朝我手上打;休息時腳沒放在剎車上,也會踢我一腳。後來我開車特別優秀。
新京報:你有什麼夢想還沒實現的嗎?
李肇星:上初中,我第一次看到火車,也想當火車司機。這個夢想到現在沒實現,估計也沒機會實現了。
掙稿費被認為幹了壞事
新京報:你在新書裏寫過,年輕時還想當記者。
李肇星:上中學時讀報,當時喜歡《中國青年報》,就想當記者,這個夢想算是實現了一半。
我知道發表文章有稿費,開始投稿想掙點學費和伙食費。我第一次拿到10塊錢稿費給了母親。她是一名農村婦女,沒上過一天學,不知道稿費是什麼東西,以為我幹了壞事,還讓我老實交代。
不過我做夢也沒夢到自己以後會從事外交工作。
新京報:那你當初是如何走上外交崗位的?
李肇星:當時在北大西語系畢業時,本來報考了研究莎士比亞的研究生,考得還可以。外交部又在要人,當時受到一些觀念影響,覺得讀研究生沒什麼勁,就稀裏糊塗地從事了外交工作。
憶外交
曾讓秘書質問日外交官
記者:作為外交官,你曾是駐聯合國代表。聯合國日常工作是什麼樣的?
李肇星:聯合國的會很多,白天開完晚上開。但那裏開會相對自由。如果你不想聽可以不聽,如果你對代表發言不滿可以起身離開。
很多會議也並非一把手必須到場,如果沒有重要發言,第二號人物、三把手也可以坐到第一排。後來我發現,這樣有利於班子團結,因為大家都想有機會坐到第一排。
新京報:是否會有爭論?爭論些什麼?
李肇星:一次我在聯合國大廈裏準備去開會,一位三秘跑過來報告,説日本一名年輕外交官在會上胡説八道,稱有的大國交會費很少,權力很大,還是常任理事國。日本交會費多,卻不是。
我和這位年輕同事説,這也要先報告?你要先鬥爭,趕快跑回去,問他是誰讓他胡説八道的。聯合國建立在二戰後的廢墟上,是為了反對戰爭保衛和平建立起來的,有的國家對歷史問題還沒正確認識就想“提拔”自己,不可能。後來這位同事回去質問日本外交官,對方才承認無理。
“和美大使互相吹捧”
記者:中美關係也是外界關注的焦點。你和美國外交官接觸中有什麼難忘的故事嗎?
李肇星:駐聯合國時,我與(美大使)奧爾布賴特女士有過很多接觸。一次她問我,你們老説中國政府的立場是一貫的、明確的,中國外交的內涵(到底)是什麼?
我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什麼藥,就讓她先説。她很乾脆地告訴我,美國的外交目標就兩個詞,領導權和夥伴關係。
她確實夠朋友,雖然第一點是我們不能同意的,也違背了聯合國憲章,卻是實話。我告訴她中國的外交政策也是兩個詞,和平和獨立自主,她聽了未必贊成但也覺得是實話。我們兩個人互相“吹捧”一番,又回去開會。
記者:外交工作未必都是臺前的風光。會有辛酸甚至危險嗎?
李肇星:在我外長任上,有一次8名福建人在伊拉克被綁架,需要找人去營救。我當時給老同學、前駐伊拉克大使孫必幹打電話,介紹了事情之後我告訴他,“這個任務可能有危險,希望你有思想準備”,他沒等我説完就説,“雖然我60多歲了,但只要祖國和人民需要,我願意立即出發”。
當晚會上,我問誰願意去,亞非司司長翟雋很激動地站起來,他認為我問是多餘的,是不信任他:“這還要討論嗎?這是我的工作領域,我去。”我後來讓他自己挑選營救小組成員,趕第二天最早的一班飛機去伊拉克,隨後我們含淚告別。後來他們穿著防彈背心,成功救出了8名同胞。
記者:從外長任上退下來後,退休生活如何打算?
李肇星:我講個故事。不久前我去喬治亞,當地人非常自豪地告訴我,他們創造了一項世界紀錄,當地一名農村婦女活了132歲零91天。在她130歲時,有記者問她長壽的秘訣,她回答:首先是家庭和睦,其次是經常做一些力所能及的體力勞動;第三是和孩子一塊學習。
新京報:很多人説你是詩人外交家,你認同嗎?兩者之間會有什麼共同點?
李肇星:兩者共同點應該是愛國,對國家沒有感情,是寫不出好的詩歌的,同樣如果不愛國,外交工作也做不好。
■ 小貼士
當外交官看兩本書
想從事外交工作的朋友,我覺得兩本書應該看:第一本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裏面對中國的外交政策有明確的規定,另一本是《聯合國憲章》,聯合國也沒有權利干涉成員國的內政。
——李肇星談如何做外交官
■ 小故事
外長不會電腦打字
有一次,(美大使)奧爾布賴特建議五常大使都學用電腦,在電腦上打自己的發言稿。但英國大使説他年紀太大,不想學。俄羅斯大使説,他有秘書,不用學。法國大使愛好廣泛,他表示,有空得打馬球,沒時間學。我最後發言:“就發揚民主吧,我服從多數。”奧爾布賴特那麼好的一個建議沒能通過,我至今沒有學會電腦打字。
摘自李肇星新書《説不盡的外交》
新京報記者 賈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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