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想怎麼讀就怎麼讀
文學巨著《紅樓夢》的第一回,就如同四六級單詞書的“abandon”,第一次翻開是這裡,下次翻開很大概率還是從這裡開始。作為“四大名著”之一,《紅樓夢》毫無疑問是經典,但若不是今年高考作文題“隆重”引出了它,它也不會突然又成了頂流。
很多人的書架上,都有一套“四大名著”。《西遊記》儘是妖魔鬼怪,《三國演義》《水滸傳》總是打打殺殺,文辭雅致的《紅樓夢》就成了家長眼中最有“文學味”的那一部。只要孩子不被寶黛所惑而早戀,《紅樓夢》是家長十分支援的“閒書”。
家長支援、學校考試,新書《北京四中語文課:紅樓夢從來沒有這樣學》似乎就很合時宜。不要看見“語文課”就嗤之以鼻,“應試教育”“做題家”等評價就噴涌而出,語文課其實是讓人快速掌握一部複雜文學作品概況的好辦法。
書中的萬君老師,依託一張時間情節表,梳理清楚前80回的組織架構和故事情節,讓讀者快速獲取重點內容。有了這個“骨架”,再去閱讀枝繁葉茂的各種細節,既不失神,又不呆板。在這個基礎之上的氣象萬千,就看個人興致了。
魯迅先生説過,不同的人看《紅樓夢》有不同的感受,“經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革命家看見排滿,流言家看見宮闈秘事……”偉大文學作品之所以偉大,可能就在於此,遙山萬重,橫嶺側峰。
我第一次讀《紅樓夢》是在初中,掌握了足夠閱讀使用的漢字之後,決定挑戰一部大部頭,而且必須和以前看的那些漫畫童話偵探小説不一樣,於是《紅樓夢》就成為一個證明自己閱讀能力的選擇。
不得不説,《紅樓夢》的故事遠沒有偵探小説那麼讓人手不釋卷,人物又多,節奏又慢,幾天沒讀,不得不從頭開始。而那些動輒大半頁的環境描寫、服飾描寫,字我都認識,卻難以在眼前形成具象的畫面。就這麼讀讀停停,覺得美則美矣,始終進入不了我的靈魂。
第二次讀《紅樓夢》,確切地説不是讀原著,而是上高中時買了一本《劉心武揭秘<紅樓夢>》。儘管多年後得知劉心武的紅學觀點頗受爭議,但這一點兒不妨礙一個一臉好奇的高中生打開了紅樓的新大門。我的天哪,原來秦可卿的藥方竟然是一封暗語信,曹雪芹在這本書裏居然塞了那麼多謎語!
看完這本書,原著是怎樣的我已經不在意了,只覺得少女的八卦之心蠢蠢欲動。一部幾百年前的書,真正的謎底可能永遠無人知曉,就像《三體3》中雲天明講的那個童話,除了他自己,全地球的人都沒猜對中心思想。但它在當時攪動的春水,讓《紅樓夢》又成為一時談資,無論是關於文學還是關於八卦,兩者並無高下。
第三次讀《紅樓夢》,是到北京上大學後。跟著一個吃貨師兄,到中山公園內的來今雨軒,這裡如今是一個茶館,在當時則以“紅樓菜”聞名,去吃飯還能省中山公園的大門門票。十來個人浩浩蕩蕩,因為都是窮學生,只點了久仰大名的茄鲞和其他幾個菜,再兩人分一個冬菜包子,吃完回到學校還去食堂補了半頓。
吃完茄鲞,我去圖書館借出了《紅樓夢》,翻到做法那一頁細細讀來,再動用所有感官回憶那道菜的滋味,這大概就屬於沉浸式閱讀了。
像《紅樓夢》這樣已經上升為“紅學”的名著,“封神”的同時,也可能讓人望而卻步、不敢言語。人家在討論春秋筆法、曹公身世,我在垂涎胭脂鵝脯、豆腐皮包子,似乎就不太合適。直到又過了些年,畢業、工作、工作10年,“名著”不再成為閱讀唯一的選擇標準,也不成為學派林立的禁地,《紅樓夢》想怎麼讀就怎麼讀。
《紅樓夢》就像一部世間百態的索引。最近走紅出圈的有林妹妹“黛裏黛氣”的懟人語錄,特點是“將世俗的粗話,撮其要,刪其繁,再加潤色比方出來”。比如,“早知他來,我就不來了”“你説你會過目成誦,難道我就不能一目十行麼?”“你到底要怎麼樣?只是催,我吃不吃,管你什麼相干!”……這些語錄還被做成書籤,這屬於另一種解構式的讀法,紅樓還是那個紅樓,樓外的人要看看新意思。
經典有關時間,而漫長的歲月中從不只有一家之言,孩子看到吃食,青年看到木石奇緣,老人看到樓塌了,讀法萬千,情隨事遷,開心就好。林妹妹説了:“別理那老貨,咱們只管樂咱們的!”(蔣肖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