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谷芳:生命性與生活性

時間:2009-07-11 17:22   來源:台灣網

  台灣網7月11日長沙消息 在11日舉行的第五屆兩岸經貿文化論壇分論壇“中華文化的傳承與創新”上,佛光大學藝術所所長林谷芳發表演講,以下為林谷芳的演講稿。

  兩岸文化是一個母體在不同環境下發展出的兩個子體,之所以形成今日樣貌,以何種態度看待原有母體正乃其中的關鍵,就此,兩岸前期的確體現了彼此相當的差異。一般來説,臺灣對待傳統文化的態度是比較一貫,帶有持續性的,而大陸則在不同階段間顯現了高度反差。誠然,一個文化在變遷時對固有者總難免有所批判,但發展出來的東西能否沉澱生根,也必牽涉到與原有者的接軌以及時間的積累。以此,臺灣在中華文化傳承發展上的經驗與成果就有著我們不能小覷的地方。

  對傳統文化,我們可以有博物館式的保存,櫥窗式的展現,階層性的傳承,但這些都是片面、局限的,相對於此,臺灣的中華文化傳承則較為全面,而比諸於大陸,除了態度、發展上的持續性外,我們更可以從生命性與生活性看到它在此的根本特質:

  一、生命性

  (一)均衡性:較全面、整體地傳承儒釋道三家

  大陸前期有過近乎反傳統的運動,尤其對關聯于較多知識菁英的儒釋道三家更是否定,近年來,傳統文化的肯定則又特別聚焦于儒家,連弘揚中華文化的機構也直接以“孔子學院”為名。

  相形之下,臺灣五○、六○年代雖有一些知識分子承續五四的基調否定傳統,但整體而言,對中華文化仍持高度肯定。七○年代不僅認為發展必須以此為基石,甚且所要發展者正就在彰顯自己文化內在的價值。八○年代中期後,本土中國雖常被某些人型塑成一組對抗的概念,但除極端份子外,中華文化的種種早于生活中生根。

  這種對中華文化的肯定,在官方,與目前大陸相同的,主要聚焦于對儒家倫理的提倡,蔣介石在對抗文革發起的“中華文化復興運動”中直接標舉“倫理、民主、科學”,雖然五四所標榜的後兩者,他也希望能在傳統文化中找到根源,但以倫理為中華文化的核心則至為明顯。

  政治上如此,影響所及,教育上五○至八○年代的臺灣高中生所必修的「中華文化基本教材」,其內容即是《論語》與《孟子》。然而,相對於官方的獨偏儒家,民間則又顯現了更豐富的樣貌。以道家而言,它是中國藝術從美學至實踐最大的影響者,中國水墨以山水為宗,詩中盡多田園隱逸,體現的正是道家的自然哲學,而山林的道家與鐘鼎的儒家在傳統上不僅頡頏消長,它更為儒家社會提供了一個生命出口,讓人不致在過度的社會制約中喪失自我,這成就了中國生命的“外儒內道”,直言之,若缺了這一塊,中國人生命與文化的失衡也可想見。

  在臺灣的道家依舊體現著原有的特色,扮演著原有的角色,即便官場中人,臺面下的生活亦率多以此為依歸。在五○、六○年代,兩岸嚴峻的形勢雖使道家容易被賦上消極的色彩,但也正因生命的緊張,它反而成了更重要的出口。

  在臺灣,道家的思想及生活態度不只在學界,更在藝術界。以自然為內涵的藝術,無論水墨、音樂自來即是大宗。生活上,臺灣高度發展的茶藝及常見的布衣生涯也都受到道家極深的影響。

  猶有進者,道家的傳承不只在思想、生活態度,更及于實際的丹道修行,儘管臺灣純粹的道觀極少,但道家修行的書籍卻在五○、六○年代因道門中人而得以在臺作大幅的刊行。

  相較于道家的傳承,佛教的發揚更是臺灣文化發展的一個特色,可以説,它已成為顯學,影響滲透于社會文化的各個層面,去除它,幾乎無法談及臺灣三四十年來的發展。臺灣信佛者遍及各階層,人數尤眾,這情形使三十年來的天主、基督教徒一直無法增長。而一改清末以來視宗教為落後象徵的態度,在臺灣,知識菁英的學佛非常普遍,情形可比擬於歷史的盛世。

  學佛的普遍,使臺灣有著強大的穩定力量,大量的志工撐起了臺灣,這力量發自於信仰,發自於對生命的觀照,謙卑、如實、自省恰于媒體人物的張揚、浮誇、鬥爭形成對比,有人以“隱性臺灣”與“顯性臺灣”稱之,這隱性臺灣所最得力者並不在儒,而在佛。

  談佛教振興,六○、七○年代知識分子之認識禪,主要係受日人鈴木大拙等著作的影響,而八○年代佛教的蓬勃一定程度則因于秀異的宗教人格:慈濟的證嚴法師、佛光山的星雲法師、法鼓山聖嚴法師、中臺山惟覺法師、靈鷲山心道法師,信眾皆以十百萬計,雖各有不同著墨,但都強調人間佛教,其中:慈濟專注于慈善,佛光山則關注教育文化,法鼓山于知識佛教多所著墨,靈鷲山則強調宗教的融合與對話。

  正因佛教普及,臺灣藝術創造乃都觀照於此,以佛法為主題創作在美術界極為普遍,表演藝術界的重要作品更都與此有關,如雲門舞集的《流浪者之歌》,表演工作坊的《如夢之夢》,優劇場的《金剛心》等。可以説,去掉了佛教的觀照,臺灣藝術的成就也將大大地削減。

  (二)體踐性:重視儒釋道三家的生命體踐

  儒釋道三家,是哲理,也是生命態度,而即使談生命的超越,佛道之修行也直指生命可以實質地轉化到另一境界,這種本質使它們所言皆具有強烈的實踐性。離開體踐,生命的學問即不成其為學問,而只是戲論。臺灣的中華文化傳承較之大陸,體踐性強是它的一個特徵,不能以體踐印證者,在臺灣皆無法産生信服度,也所以學院的哲學思辨始終也只能止于學院,無法發揮社會的能量。在大陸,許多學者對中華文化的詮釋稱得上精闢,但與他實際的生活可以是兩回事,社會也不要求這種學問與生命的相合性,臺灣不然,像于丹般簽書莊子者,必然遭受極大的質疑。體踐性使得臺灣社會可以有真實的行者直接活在日常,你可以看到歷史就是當代,典籍並不只是典籍,臺灣的茶館就是茶人生活方式的直接顯現,不少人以修行作為生活的重心,儒家的倫常更體現在臺灣人的待人接物上。體踐性使臺灣許多事物帶有道場或修行的意味,這在華人世界中可説是絕無僅有的。

  二、生活性

  (一)日常性:中華文化自然出現在各階層的日常生活中。

  講體踐性,必然論及生活,但中華文化在臺灣之滲入生活,還可以自兩面觀之:

  一是它的人間性本質,也就是在日常生活實踐的可能性。一是它遍及各個階層。即使琴棋書畫,在臺灣也非被特別標舉為專業,它是生活中自然之事,許多人學此,也不以習得一種才藝切入,而是一種生活。生活使臺灣發展出不同於日本的精緻中國茶藝與中華花藝,生活使許多人回歸純樸自然,生活也使志工成為許多人的生命選擇,在這裡,董事長與工友、教授與計程車司機可以成為“道友”。生活也使臺灣社會“十步之內,必有芳草,陋巷之中,就有春天”,臺灣文化的“藏富於民”也是它相對於其他地方的一個特色。

  (二)相融性:與當代生活的相融無礙

  生活,是全面的,有形而下的需要,有形而上的追求,有傳承過去的,有應對將來的,而中華文化傳承在臺灣的生命性與生活性,乃使它出現的樣態不可能是完全復古的,以傳統應對當代在臺灣更絕非理念之事,它是生活之事,也因此,談傳統文化如何有機地切入現代生活,臺灣乃可以提供一個重要的參照。切入出現在藝術的創造,重要的藝術作品無不奠基於傳統或自傳統汲取養分,但表現卻可以是很現代方式的。切入出現在人間佛教的弘揚,從教理到弘法,許多的樣態都因對應當代而生。切入也出現在教育,古典一直是教育的重要內容。切入甚至出現在許多科技人身上,因為物理世界的研究與生命學問可以完全不衝突,甚至因這生命性的學問才使極大的競爭壓力可以得到紓解。

  小  結

  以大陸之大與臺灣之小,兩岸之稱除了海峽劃分之外,最重要的當然來自於政經制度的不同,而就中華文化的傳承而言,臺灣更可無愧於“兩岸”二字,因為它的持續性、均衡性、體踐性、日常性、相融性使這種傳承顯得真切而不虛妄。的確,兩岸過去因政經制度及對待原有母體態度的不同,在中華文化上乃有了不同的傳承發展,許多地方更呈現出長短互見的情形,例如:以藝術而言,大陸功力深厚者眾,臺灣則在與生活的貼切與創意上見長;以學問而言,大陸學力根深或巨細靡遺者不乏其人,臺灣則在體踐性上彰顯。彼此互補、合成即是一個完整的圓。然而,儘管如此,生命性與生活性,這臺灣在中華文化傳承發展上的根本特質,仍應該成為全中國人在此的一個根柢樣貌與堅持。

編輯:董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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