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在中國文學史上,記載著無數與元宵節有關的美麗愛情故事。元宵節觀燈、猜謎,是青年男女與情人相會的時機,也給未婚男女相識提供了便利。每年元宵夜,泉城街巷燈火璀璨,人們吃過元宵,成群結隊上 街賞燈看煙花,貪玩、愛熱鬧的小孩提著燈籠歡快地在街頭奔跑……元宵節,可以算是中國浪漫最多快樂也最多的節日了。
在雪花的背影裏懷舊開始
王桃花
王桃花的父親每年春節期間總要花幾個夜晚設計、扎制出一個在曲阜當地獨一無二的燈籠,屆時少年桃花高擎了走出家門,那時節,心裏是四分隆重五分驕傲外加一分與驕傲配套的羞澀混搭著,一齣家門,身前身後便呼啦圍上一群小夥伴。
由虎年入兔年,該春節過得是既幹巴又擰巴,就在泉城百姓已掐滅了對冬雪的單戀、抬腳就跨進初春時,元宵節前幾天,竟飄飄灑灑揚起了一場嚴格説來是中雪但四捨五入也可算作大雪的雪花,樂得一冬天只能趴在圖畫書和百度圖片上去數雪花到底三瓣還是五瓣的孩子們當晚的夢境裏都蓋上了厚厚的白雪絨被窩,孩子開心就是天下人最大的開心。有信奉天人合一的禁不住要問,是否天公對元宵節的厚愛要厚過春節?精通時事者説,人工增雪耳。增了,就比不增強一萬多倍啊。
世易時移,如今人們到了冬天就盼下雪,哪怕都快出了正月龍抬頭了依然癡心不改。在老去的歲月裏,冬天最盼的是萬里響晴無雲,而不是彤雲密布貌似要下雪,要不小孩尿濕的棉褲怎麼曬乾呢,年前花銀子買來的除夕和元宵節的鞭炮也總得日頭下多曬幾回才能響得脆生吧。過去的年月除了皇帝宮殿和高干家庭有壁爐和暖氣,靠小煤爐烤手做飯的普通百姓家的室內溫度比外邊高不了幾度。在老王的兒童時代,父母打來的井水擱在屋裏都會結冰,最過分的一次是天亮之後瓦罐被新結的冰給撐裂了一道璺,都説打破砂鍋如何如何,敢情瓦罐結冰也能璺(問)到底的。如果臨近元宵節天空變陰或乾脆飄起雪花,無疑大人孩子(特別是孩子!)的心裏就會打鼓。不是怕天冷,而是孩子們(特別是小男生們)期盼了一年的元宵節之歡就要泡湯啦。
元宵節,是孩子們春節寒假歡樂的最後一天,也是一年裏可以放肆玩樂的最高潮。
元宵節的晚飯自然是元宵和水餃,但孩子們吃不到半碗,在N次扭頭之後看到門外邊天色已黑了五成,就急著挑起父兄們給備好的燈籠往外跑了。王桃花的父親每年春節期間總要花幾個夜晚設計、扎制出一個在曲阜當地獨一無二的燈籠,屆時少年桃花高擎了走出家門,那時節,心裏是四分隆重五分驕傲外加一分與驕傲配套的羞澀混搭著,一齣家門,身前身後便呼啦圍上一群小夥伴。
辛棄疾先生筆下的“一夜魚龍舞”是指成人們耍龍燈的恢宏場面,也許是巧合,孔子故里百姓給孩子們扎制最多的就是魚燈。孩子們衣兜裏裝滿著各式炮仗和煙花,手上拎著或挑著父兄給扎制的燈籠,點上一支新蠟燭,跑到街口上匯合了平常的玩伴,各自打著燈籠轉遍十里八村的大街小巷,直到貼身穿的棉襖被汗水濕透又幹了幾回,頭頂的月亮快要偏西,才依依不捨地拎著蠟燭已熄的燈籠回家……
這樣才是一個完整的春節。沒有元宵節的高潮,還能算過年麼?
熟悉阿凡達多過阿凡提,知道花仙子多過七仙女,會將“囧”字不失時機地塞進日常表達而對“茴”有幾種寫法不感冒的孩子們,大概沒聽過那句古老的民諺“八月十五雲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燈”。在城市無限制地擴大化、電氣化的生活已經發展到了廣大農村的當下,就算元宵之夜大人想要懷舊一把,硬要拉孩童挑燈上街,挑出來的也是用乾電池的電燈籠,不怕雪打風吹,上面的圖案也是流水線印出來的美輪美奐的圖案,而昔日那些老土而雋永的手繪圖案只存在於政府花大把銀兩建立的各類非物質文化遺産的博物館和民藝收藏家出版的圖文書上了。
此一刻,站在元宵節門檻上,浮上心頭的是那首四季禪意之詩:“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閒事挂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不禁改寫如下:春秋無暇賞花月,夏有空調冬無雪。但有懷舊老情結,差強十五元宵節。
以往的雲遮月和雪打燈,那是天公不作美,世易時移,如今社會,八月十五已經沒有幾個人跑到千佛山上去看月亮,而正月十五雪打燈,更增開心。要不,一到冬天就天天來場人工增雪?那也不賴。
正月裏逛花燈
春節,在絢麗的煙花和歡叫的鞭炮聲中度過,緊跟其後的就是我喜歡的元宵節了。在農曆的正月十五這天,耍龍燈、踩高蹺、吃湯圓、賞花燈、猜燈謎……熱鬧著呢。
趵突泉的花燈早早地挂了起來,白天賞燈目不暇給、形態各異。待夜幕降臨、華燈初上,更是一番紅光綠影、恍若步入夢幻之境。徜徉在園內,水面、路旁、廊內處處都是燈與燈的光影。遠遠望去,那水中倣真的組燈作品“魅力世博”和“畫舫環城”栩栩如生,特別是那水中的倒影格外迷人。還有那雙耳豎立、齜牙咧嘴的“群兔鬧春”生動可愛,就連那花瓶中綻放的“梅花”也仿佛散發著淡淡的幽香……一盞盞瑩亮的荷燈在水面遊弋,看得人心裏好安靜,禁不住悄悄許下自己的心願。
園子裏賞燈的人們,一張張臉兒在燈的映照下泛著紅光,看上去好美。迎面走來的那對老夫妻,在泉邊的燈籠前相偎著看得那麼入迷,是不是在燈影裏又憶起當年賞燈的趣事呢?身後跑過去一對穿著粉色棉服,戴著白色兔帽的孩童,各自提著一盞閃亮的小兔燈,追逐著留下一串咯咯的歡笑……
正月裏一起去逛花燈吧,去看流光溢彩,去聽歡聲笑語,在光與影中感受這俗世中最平常卻沁入心田的溫暖和幸福…… (文圖 康平)
那粒銷魂的白丸
王小姿
記憶裏論到又香又甜排名第二的,穩穩地,就是湯圓兒。還是顯性的,什麼時候想到香甜糯軟的物件,白丸湯圓兒都頓時蹦跳著出來,排著隊在眼前跳上一支歡快的舞。
記憶是個怪東西,科學家叔叔們説,其實你經歷過的每一件事都不會忘記,只是其中的絕大部分“死火山”了而已 不知道什麼時候、什麼機緣,就會觸機噴發,全盤甦醒。
假設這個理論是對的,你覺不覺得味道的記憶火山總是噴發得格外猛烈?
比如我在濟南上學那幾年,大概是吃得寡淡給“洘”的,記憶深處總隱隱約約瀰漫著一股子甜滋滋的異香,時不時絲絲縷縷冒出來在我那對鼻孔裏如鬼魅一樣倏忽遠近,想抓抓不住。每次異香出現,除了好像跟我媽有關聯(具體什麼關聯完全不清晰),總還伴隨著一個搪瓷缽子,缽體上畫著紅紅藍藍的菱格,缽子裏熱騰騰的,是半缽棕色的黏稠的糊糊兒,每次想到這裡,記憶就斷掉,怎麼都想不出那是一缽什麼,只知道是無比香甜幼滑,而且是黏黏的!
終於大四過年回家,幫忙料理年貨,忽然我媽從食品廚頂層端了個缽出來,哎喲!就是它啊!
這裡面盛什麼啊現在?
紅糖。怎麼啦?
這東西是不是我小時候開始就在咱家?
這是你爸開運動會發的。到底怎麼啦?
我老記得這裡面盛著特別好喝的一種東西,是啥呀?
牛奶潑桃酥!你小時候特別愛喝。
嗐!想想也是,那時候全國人民想喝個棒子面兒粥還得使糧票呢,牛奶潑桃酥,能不“異香”麼 其實這麼一説,擱現在這東西是香甜得要命。
記憶裏論到又香又甜排名第二的,穩穩的,就是湯圓兒。還是顯性的,什麼時候想到香甜糯軟的物件,白丸湯圓兒都頓時蹦跳著出來,排著隊在眼前跳上一支歡快的舞。
按説下元宵,跟下餃子基本一樣,下到開水裏,怕粘鍋,抄底推,幾個滾開後,擠擠挨挨晶晶亮浮一層在水面上,撈出來就可以吃。大不同的地方是餃子熟了也不怎麼長胖,小小的白丸兒們一熟,個個胖大圓潤,熊貓屁股一般,沉甸甸肥嫩嫩地往四下裏使勁兒墜著 還是我媽每次都給煮得火太大了?
那時候餡兒裏除了一咬就熱辣辣涌出來的白糖花生和芝麻,還擱青紅絲。那年代什麼副食上都得綴點兒青紅絲似的,不知道是不是食堂做麵食的大師傅們實在沒多少東西可以練手,悶得慌導致的。
元宵節之前,馬路邊上會出現兩抱粗細的圓形大滾筒(也許沒那麼大,那時候我太小了),幾個穿白大褂的阿姨面無表情地 在長條大面板上,一位把餡兒搓細,切成粒子;一位將成把的粒子丟進滾筒裏,滾筒呼隆隆地滾,這位阿姨再時不時一把糯米粉撒進去、一瓢水甩進去 大家邊排隊,邊專心地看著整個元宵的製作過程,不論大人小孩,每個人都看得津津有味。拿到手的元宵是剛從滾筒裏倒出來的,濕的 也絕對沒人質疑“在路邊製作會不會太臟” 那時候根本沒現在這些車,自行車不揚塵,天很藍,空氣啊,都是透明的呢。
斯人正在燈火闌珊處
韓雙嬌
幸而我們還有大量的詩歌文獻,能夠在思想中去試著重現當時的那份節日意蘊,遠世俗喧鬧而近安寧情韻。有此一種想念,這剛剛沐雪的元宵佳節,便有了一點擬古的情味,出門看燈,或許斯人,也正在燈火闌珊處。
從清朝開始,我們的民族在節日氣氛上失去了調調,開始喜歡披紅挂綠鑲金戴銀,把每個節日都過得吵鬧喧囂,認為這些代表富貴吉祥,簡稱:喜興。從廟會到春晚印象最深的就是這四種顏色,一種氛圍。但事實上,東方美學並不是這景象,很多節日先前優雅從容的調調在歷史的長河中改變了本來的面目。
我想元宵節是個典型。“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辛棄疾的這句詞寫得搖曳生姿,卻已經鮮有人知道,它所描繪的場景不是別的,正是宋代的元宵節。元宵佳節,燈火點綴,光影雪片中的少男少女,在人流之中尋覓所謂伊人。
如果您不相信,可以去古典戲曲和故事裏一探究竟。兩廣一帶有地方戲叫做“潮劇”,其中一齣名曰“陳三與五娘”,所講的正是書生陳三,為送哥哥赴任,路過廣東潮州時,在元宵燈會上與富家女子黃五娘邂逅相遇,互相愛慕歷經磨難而終成眷屬的故事。另外,廣為人知的南朝著名才子徐德言,才華橫溢,被南朝後主陳叔寶的妹妹樂昌公主慧眼識珠。兩人歷經曲折,最終也是在上元節(元宵節的古稱)時破鏡重圓。
原來,如今需要沸反盈天,點煙花燃爆竹、舞龍舞獅,甚至號稱要“鬧一鬧”的元宵節,在古代竟是一個“角品南樓,月下西廂”的東方“情人節”。“正月十五雪打燈”的元夕,充盈著奇遇和邂逅,浪漫柔情瞬間穿越層層歷史厚重的塵埃,一時間在我眼前明燈如晝。
正月十五時節,天氣尚寒,閨中女子常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此時此刻卻能夠趁著佳節,雲鬢花顏而絳唇微點,呼朋引伴,于街巷鬧市之間去賞燈觀雪。嬉笑成群之刻,連呼出的白氣都帶有暗香,是何種美麗嫻雅的氣韻!而恰在此時,亦有年輕書生二三,自書院而或學堂遠來看燈,寒窗學子此時此刻看到的亦不是燈火,而是那電光石火的一瞬間,不能常見的她們,于燈火之中,蓮花金步,驀然回首……《詩經》裏説:“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在迷情的當代看來顯得遙遠不寫實,而稍微認真一想,就可知道詩間所構造的意境絕非杜撰,更可深味:東方古典浪漫的獨特之處,迥異於西方情愛的亂離生死、轟轟烈烈,而是在這舉手投足一顰一笑之中,實現了默然卻又深遠的情味。於是這個鑼鼓齊鳴、炮仗四散的元宵,一下子在我的心中變得安寧靜謐,甚至因為不可預測的愛情和命運,令人嚮往又伴隨一絲神秘。
自古而來,中原逐鹿,幾番易主,節日風習和審美趣味也已經變換得離最初的位置非常遙遠。幸而我們還有大量的詩歌文獻,能夠在思想中去試著重現當時的那份節日意蘊,遠世俗喧鬧而近安寧情韻。有此一種想念,這剛剛沐雪的元宵佳節,便有了一點擬古的情味,出門看燈,或許斯人,也正在燈火闌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