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謁黃帝陵多次,這次再去,感受真有些特別了。
一腳踏上這塊土地,就聽到了那樹葉熟悉的響聲。
在正殿外面,一股親切的鄉音迎面而來。小商小販的聲音撲進我的耳朵,那聲音和關中話,河南話比較起來,儘管好象舌頭打了個彎,鼻音格外地重,但在我這次踏上這塊土地時我感到了一種貫通靈魂般的親切。十八年前,我第一次拜謁黃帝陵,那時關注的是黃帝陵本身,而沒有注意過這裡任何一個人的聲音。可今天,我在這裡説的第一句話便是“同志,你聽我口音像哪人啊?”
“好象好象這裡人哪!”這裡的老鄉這樣回答我。這回答完全出乎預料。我有些受寵若驚,我自問:你還是這塊地面上的人嗎?你離開這地面多年了啊!
從山腰向黃帝陵的最高處拾級而上,望著這熟悉的山坡,我情難自已,張口就飄出一句信天遊:亮一亮哪個嗓啦子定一定那個音,我把咱們這二道圪梁樑上唱上幾聲。我只唱了這麼兩句。我感覺只有在這裡唱了,才意味著我的靈魂和肉體同時回到了陜北,而不唱,則似乎只有肉體回到了,靈魂沒有落地啊。但這裡再不能多唱一句一字,因為這麼莊重神聖的地方,不能讓這樣的歌聲在清晨肆意氾濫開來。
到了埋黃帝衣冠的地方,主持燒香的人説沿著這個土堆逆時針走一圈,表示時光倒流,我們會有一種體驗時光倒流的感覺。
走過了天下多少地方,很少有體驗時光倒流的場所,但是今天有這樣的場景了,我一步一步地體驗開來,我向自己的十年前走去,向二十年前走去,向三十年前走去……
走著,想著;想著,走著。 我體驗到了歡歌笑語,我觸摸到了悲傷淚水。 我向人類歷史的縱深處走去,我感覺越走自己越渺小、直至虛無……
多少感慨,多少思緒,陣陣涌上心頭。站在這“時間的分水嶺”上,歷史的滄桑感厚重感撲面而來。
這一刻,我明白了:體驗時光倒流的場景,既是對人文初祖功績的深深緬懷,更是對個體生命既往的深深追尋和回望,而這一切都是為了自我的完善、為了祖國的強大、為了中華民族崛起和偉大復興。
望著橋山上中國最大的柏樹群,我的思維陷進了一個深深的謎底:是冥冥中的什麼力量使然,使這裡古樹成群,茂密參天?八萬株古柏樹,三萬株千年以上的名樹,其中正殿門前的那株具有五千年曆史的古柏:七抱八扎半,疙裏疙瘩還不算,不僅是中華第一古柏,而且被英國人證實是世界第一古柏。是先有古柏群,還是先有黃帝在這裡生活?二者之間有無必然的因果的聯繫?
面對這具有五千年曆史的第一古柏:我感慨:
歷史,以往在我的頭腦裏總是有些虛幻和飄渺,但今天看到這株樹,我有了一種實在的物化的感覺。是啊,這株樹見證了中華文明五千年的歷史,到今天這樹活的更加精神,這僅僅是一種自然奇觀?
仔細端詳,我領悟:這樹其實是會説話、有語言、有思想、有文化的樹。每一位華夏兒女走到這裡,其實在人與樹之間展開了一種文明的互動、精神的互動、思想的互動、心靈的互動、古今的互動。這樹其實在不斷告訴我們民族的密碼、歷史的密碼、生活的密碼、文化的密碼,告訴我們黃帝的密碼、告訴我們生生不息百折不撓的密碼。
一絲微風拂來,這樹葉響動起來了。這是遠古黃帝心靈的感應,還是其靈魂對我們説話?我想兼而有之啊!你看:所有的遊客,不論何種膚色,何種年齡,在這樹下是何等的虔誠啊!他們用耳朵用心靈承接歷史的聲音,承接歷史告訴未來的聲音。
這樹葉的聲音響動了起來了,越來越清晰。這分明是你的聲音,我的聲音,他的聲音,這分明是我們追趕日月的聲音,這分明是海外遊子思鄉吟唱的聲音啊!這些來自廣闊空間的聲音全部聚合到這樹梢上來了啊!
這樹集合了中華五千年的聲音; 這樹集合了所有中國人的聲音。 這種聲音只有在這株樹下我們才會引起持久和強烈的共鳴。
聽到了這種聲音,其實你就已經聽到了黃帝當年開創文明的聲音。 聽到了這種聲音,其實你就已經聽到了歷代先輩奮進開拓的聲音。
聆聽過這樣的聲音我們就有了凝聚之氣、攀登之力、超越之勁。 這樹葉的聲音越來越響,向四週擴散而去。
這樹葉的聲音越來越美,是美的天籟之音,是美的集合之音,聽了會有舒坦之感,厚重之感,壯實之感、奮進之感。
走在這古柏樹群中,人頓生一種肅穆的感覺,你感到了一種明顯的氣場:莊重、幽思、靜默、心潔、神聖、凝聚。這顯然和祭祀黃帝拜謁黃帝陵是天然的和諧的統一的氛圍啊,是蒼天顯靈有意而為,還是大地有情著意使然?走在這古柏樹群之間,你只要心中那怕有一絲拜謁黃帝陵的情結,你都會回首自己作為一個炎黃子孫走過的路:灑下了多少汗水,取得了多少業績。
我獨自在黃帝陵的正殿面前漫步,觀察一群一群的遊人進進出出。其中一位年輕導遊的一句話語飄到了我的耳畔:“將來,臺灣回到祖國的懷抱,這碑廊裏會豎起一塊臺灣回歸祖國的紀念碑”,這話引來了遊人的駐足、傾聽、掌聲。
我注意到了正殿裏的一景一物,但我格外注意起了那正殿上面的“人文初祖”的牌子,其匾文于1938年夏立,由國民黨元老程潛書寫。我腦子裏冒出了兩個問題,一是為什麼用程潛的書法,一是這四個字中巧合的是有我名字中的兩個字。對於前者,我想有多年來人民盼望臺灣回歸祖國的期望所在心願所繫,是集體情結民族情結使然。對於後者,則似乎太個人化太不值一提了啊,但我作為一名華夏兒女,我該走好自己的路,無愧自己,無愧名字,無愧先祖。
回望正殿前的“人文初祖”四個字,我突然明白,我名字有兩個字和其巧合僅僅是表像和形式而已,其實,我們的脈搏,我們的血液,我們的皮膚,我們靈魂和這人類文明的首創者者黃帝是內容上的本質上的核心上的一致,而這比巧合比偶然更具有和諧更具有實質更具有意義啊。是啊,我們傳承著黃帝的脈搏和血液,那樹葉的每一聲聲響都召喚著我們血液的沸騰都調集著我們力量的迸發!
漫步正殿,我再次有意問身邊的兩位年青導遊,我問他們:“你們看我像是哪人?”
“你好象好象這裡人啊!”他們同時回答。 “我是這裡人嗎?” “反正你是這塊地面上的人!”
這回,我面對這塊土地上的後輩的回答我默認了。我知道了,因為我的人生的根本來就在這塊黃土地上,我要人為斬斷和刻意拔掉顯然是難以辦到的,也是不可能的。因為我身上佈滿了祖先的基因、我的血管裏流動著祖先的血液。
“中華第一柏”樹的枝葉響動起來了,這好象始祖的集合的號聲;滿山的枝葉響動起來了,這好象千軍萬馬飛奔。
(來源:先鋒旅遊網 王祖文/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