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女士、各位先生,上午好!
我們知道非物質文化遺産保護延續著城市的歷史文脈,但是城市的發展卻往往對我們非物質文化遺産的發展,有時會陷入尷尬的境地。這種尷尬的境地顯示了我們對於發展方式的不同的理解。
大家知道,現代化的發展,農田消失的時候,我們曾經稱雄世界的棉紡技藝,路在何方?我們大片的水稻田上聳立起現代化的工廠,我們悠揚婉約的吳歌又如何重新飄蕩在我們的天空?我們的戲劇曾經達到過二、三百個,但是在今天大都市的劇場不斷涌現的時候,現代的傳統劇院廖若晨星。也就是説我們現代化的發展一方面給我們的生活帶來了新的變化,同時給我們的傳統文化也帶來了許多的問題。如何來解決這個問題?我感到有三個方向。
第一,要適度修復和恢復我們的文化生態。非物質文化遺産並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它是在特定的文化生態場景、語境中發生和發展的。如果我們失去了這樣的場景和語境,單獨把一個非物質文化遺産項目和傳承人保存下來,當然這很重要,但是卻失去了生存的基礎。
剛才我説過,棉紡技藝以上海郊區為代表的,當時有個改革家黃道婆,她在元末改造了我們的棉紡技藝,使我們的棉紡生産得到了大幅度的發展。但是這種發展並不是黃道婆一個人的功勞,而是當時特定的文化生態環境。上海處於國內外交流的一個重要的地位,面對土地、近海,不能種水稻,鹽鹼地只能種棉花。而棉花、棉布對生活的需求來講,更容易吸收水分,對人的生活帶來更加的舒適感。另外還有當地的文化人格,傳統的男耕女織在這個階段發生重大的變化,男人在地裏種地,而婦女不僅是為了家庭服飾的需要,更重要的是服飾可以成為商品。
到了19世紀中葉,長三角以上海周邊的棉紡業,生産46800片,遠銷歐洲和全世界。但是隨著現代化的發展、城市化的進程,這樣的技藝就發生了重大變化。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如何使它流傳下去?我們不可能恢復過去的時代,我們只能在現在的基礎上思考這個問題,適度恢復一定的文化生態。徐匯區在這方面就做了一些工作,準備在黃道婆的周邊種一片棉花、水田,重新恢復這樣的場景,在中小學開闢這樣技藝的傳授。我們不是要真正推行這樣的技藝,但是至少在某種場合,作為一種文化的記憶和文化的精神傳遞下去。因為上海女性的文化人格的形成合黃道婆有著密切的關係。
另外一個也促使我們思考,我們城市化的發展模式,現在千市一面的發展格局是城市化嗎?我們一定要順著西方的城市化走嗎?從當今世界看,城市化沒有一個固定的模式,現代化也沒有一個特定的規範,每個城市的城市化和現代化都是在本民族的文化基礎上的發展。所以我們的城市化的進程和更新,就要考慮到我們獨特的生態環境的存在和發展,這對我們的非物質文化遺産的發展更為有利。
第二,要重新來引導我們民眾的日常生活的審美的取向和情趣。昨天我們觀摩了蘇州崑曲演出,我們聆聽了蘇州的評彈,這樣優美的戲劇,它的出現就表示我們曾經有過美好的城市生活的場景。崑曲和評彈的發展,時間關係不展開了,但是和當時城市化的發展和城市化的生活,和當時我們民眾審美的需求和意願是一致的。而我們現在的生活走向簡約化、通俗化,那麼請問我們的非物質文化遺産究竟保護如何來進行?
非物質文化遺産是生活美好的産物,非物質文化遺産實際上是我們在追求生活更美的形勢下出現的一種遺産,是當時的一種優秀的文化。比如説顧繡,包括蘇繡。顧繡不是簡單就會的,顧繡的技藝的意義,遺産的意義在於它融合了人的文化的精神,人的審美的感受。能進行顧繡不是一般的女工能做的,還要懂得琴棋書畫,還要懂得如何把琴棋書畫融入技藝中去。松江恢復了顧繡,工廠主把幾個女工關在裏面成年累月刺繡,技藝方面得到發展,但是達不到顧繡的意境。歷史上的竹刻,不是拿刀刻幾下就行了,還有深層的文化含義融入在竹刻中,這刀就是筆,是用筆在書寫。我們要引導我們的民眾在生活上有進一步的願望,這個願望就是要生活得更美,城市化的進程實際上給我們提供的這樣的條件。但是還是不夠,還要融入我們一種好的審美的情感。
我跟上海的一些女孩子,包括媒體記者們談到,你們能不能把生活的服裝和工作的服裝分開?我現在走到上海大街上,在紐約,在東京澀谷,在墨爾本的大街上,我看到的是同樣的服裝。你們難道不能從旗袍的發展中得到另類的感受嗎?這是需要培育的。
第三,非物質文化遺産在城市化的進程中,我們不得不面臨另外一個問題,它的更新和發展。我們要科學面對非物質文化遺産合理的傳承中的創新和變化。我們談到非物質文化遺産保護,往往會強調原汁原味,這個不錯,總體上是對的。但是這個原汁原味的理解並不是我們原模原樣的不動,這是不可能的。回顧我們的歷史,哪一樣流傳到今天是一成不變的?
剛才尚老師講到京劇,我們傳統的戲劇是在鄉村的廟堂裏演出的,古戲臺上演出的。它往往是和信仰聯繫在一起。有了城市以後又和茶園聯繫在一起,然後再到戲曲的舞臺,對戲劇本身都進行了各方面的改革。在北京是聽戲,到上海主要是看戲,當然也是聽。京劇這個名稱也是在上海《申報》上首先出現的,這樣的情況使我們看到,傳統的東西的文化基因的傳遞是合理的,它的發展中的有些變化也應當是合理的。現實一定是合理的,合理的一定是現實的。
我們有這樣的胸懷面對這樣的變化,我們對今天的工作就有了新的認識,我們的非物質文化遺産保護要隨著時代的變化和適當的變形,但是不能亂變。簡單的把西方的有些形式穿插在裏面,並不是我們的發展方向。不客氣的説,有些個別的劇目就存在這樣的問題。
我感覺我們的非物質文化遺産在城市文脈中得到延續,要得到定位,如果説物質文化遺産是城市的肌理,那麼非物質文化遺産就是城市的脈搏。脈搏的跳動才能帶動這個遺産的發展,帶動城市的更新和發展。當然這中間有許多工作要做。我感覺到我們的文化系統要進一步整合和發展,通過文化遺産的保護,特別是非遺的保護,有些該整合的就應該整合。當然這不是我一個學者應該説的話,但是我作為學者要呼籲這樣的話,要向國際上學習。這樣我們就能更多的關注這個事情,使我們的非物質文化遺産在城市的文脈延續中得到進一步的發展。
謝謝大家。
陳勤建現任中國民俗學會副理事長、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産保護專家委員會委員。他還是華東師範大學終身教授,校學術委員會委員,對外漢語學院學術委員會主任,文藝學、文藝民俗學博士生導師,華東師範大學中文學科學位分委員會副主席,華東師範大學中國現當代思想文化研究所(教育部重點研究所)研究員。此外,他還擔任上海民間文藝家協會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