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承辛亥革命遺産就是最好的紀念。民主共和的思想,節制資本,平均地權,這些思想我們都需要繼承。”
章開沅從事辛亥革命史研究的時間也像一部歷史那樣漫長。
那是1954年,德國歷史學家貝喜發專程來武漢蒐集辛亥革命史料,他的學術熱情與執著讓28歲的歷史教師章開沅印象深刻,貝喜發參觀歷史遺址、與辛亥革命當事人座談,還與當地的學者頻繁交流。
一個外國人不遠萬里來武漢研究,這讓章開沅心中“不平”,作為首義發生地的學者,他感受到自己的職責。他在這一年開始進行辛亥革命的研究,這項工作一做就是57年。
57年後,85歲的章開沅坐在華中師範大學近代史研究所的辦公室裏,他語調平緩、言詞坦率,他的視野在現實與歷史中往返穿梭,他對辛亥革命的深切理解,讓他從容擊水于歷史的深流。
他身坐的沙發後,臨墻置放著“治學不為媚時語,惟尋真知啟後人”的大幅書法。這是他從事歷史研究的“座右銘”。
1961年,章開沅建議,在武漢舉行紀念辛亥革命50週年學術會議。這一建議被採納,這次全國性的會議既拓展了章開沅的視野,又讓他得到史學前輩的鼓勵。幾年後,他被借調到北京整理史料,又和末代皇帝溥儀分在一個研究組。
“文革”期間,他因在《光明日報》發表一篇評價李秀成的文章而受無妄之災,從此被剝奪學術研究的權利。
1979年,“文革”一結束,他發表《辛亥革命史研究中的幾個問題》一文,率先提出“解放思想、撥亂反正”,“重新探索辛亥革命史研究前進的方向與途徑”。美國《中國史學》1980年夏季號全文譯載,編者稱之為“中國人近年來辛亥革命史最重要的研究成果之一”。
這一年,他首次出國訪學,他發覺中國的辛亥革命史研究已遠遠落後於海外。歸國後,章開沅加快步履。此時首義親歷者在世的還比較多,他走訪當事人,手抄了大量史料。
1981年,在紀念辛亥革命70週年國際學術研討會上,人們看到了由章開沅與林增平主編的120萬字3卷本《辛亥革命史》。這是世界上第一部研究辛亥革命的通史性、綜論性專著。這部書使中國的辛亥革命史研究走向了世界。
1986年,章開沅被華中師範大學教師們選舉為校長,開始了他作為教育家的生涯。章開沅曾説這是歷史的誤會,這之前他連系主任都沒當過。
但章開沅沒有讓師生們失望,他被認為是上世紀80年代中國最好的大學校長之一。3月8日在接受《瞭望》新聞週刊採訪中,章開沅仍難以忘卻教育者的天職,他痛斥大學校園中的怪現象,痛心於今日大學精神的失落與年輕學生的過早世俗。
“十年之前,在辛亥革命90週年國際研討會上,我曾經聲明告別辛亥革命”,章開沅告訴本刊記者,“但現在也告別不了。”
他解釋自己的學術興趣已經轉移,但辛亥革命作為影響深遠的大事件,還是讓他無法遠離。
雖然想告別辛亥革命研究,但章開沅反對“告別革命”的觀點,他説,“歷史做倫理評判是説不清的。站在今天的視角對前人苛求,會陷入歷史虛無主義。作為研究者,要盡力回到歷史的場景中去,再跳出來加以宏觀地把握,但這只是合理的解釋,還不能認為就是客觀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