矗立在南京浦口區新華街的“抗日蒙難將士紀念碑”默默無語。紀念碑的附近,侵華日軍曾建起了兩個集中營,佔地三千畝,關押抗日將士五千余人,這就是當時中國最大的戰俘營———南京浦口戰俘營。昨天上午,兩位老人來到紀念碑前獻上花籃,望著紀念碑,老人的眼神流露出愁苦和悲憤,似乎又回到那段不堪忍受的歲月。浦口區政協副主席王惠平從上世紀80年代初就開始調查戰俘倖存者。她告訴記者,當年戰俘營裏關押著五千余名戰俘,到抗戰勝利時只剩下八百餘人,如今只有鄭貴秋和馮金秀兩人健在了。
倖存者馮金秀:我是從電網下逃走的
85歲的馮金秀老人解開衣衫,右肩上有好幾處傷疤,這是當年他在山西戰場上和日本兵拼刺刀時留下的。
馮金秀是河南人,在胡宗南部隊45師當兵。在太原戰役中,馮金秀被俘,並被押往浦口戰俘營。“戰俘營三面環水,設有三道鐵絲網,四週設有崗樓,很難逃脫。”對於當時的環境,老人至今還清楚地記得。
那時候整個戰俘營有五千多號人,被編成九個中隊,馮金秀被編在四中隊。每天他都要從火車道上將煤炭抬上船,這些船是開往日本的。
“每筐炭足足有200多斤,我們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一直幹到天黑。如果動作稍慢一些就要被日本兵用棍子打,我就曾經被打過兩次。”
從事如此繁重的勞動,戰俘們每天的吃食卻是麥麩或者凍壞了的山芋,還有整煮的麥子。由於戰俘們不消化,又沒有廁所,排泄時只好在煤堆上,導致煤堆上發芽長草到處都是。
除了抬煤,馮金秀也要幹抬死人的活。“很多人都是被餓死的。有的餓暈,還剩一口氣的也被抬了出去。”
地獄般的生活讓馮金秀忍無可忍,他計劃逃走。
一天夜裏,馮金秀和另外兩名夥伴估摸著站崗的睡著了,由於電網離地面有一個指頭長的距離,馮決定從電網下面爬過去。他和夥伴用鏟煤的鏟子在電網下面挖地道,挖到一定深度之後,他們脫光了衣服,匍匐著爬了出去。
“那死裏逃生的感覺好像又得到了一次新生命。”如今馮金秀回憶起來還是一臉劫後余生的欣喜。
倖存者鄭貴秋:我一天抬了39個死人
鄭貴秋已經85歲高齡了,1938年他參軍加入國民黨67師,在浙江與日軍進行了頑強作戰。在衢州守城戰中,全團彈藥消耗殆盡,破城突圍。
出城後,為了躲避日本兵的追擊,鄭貴秋藏在水塘中。突然有個日本兵到水邊洗飯盒,他以為自己被發現了,隨即摳動扳機,誰料摳了三下也沒打出子彈,只是響了三聲,原來槍口被泥給堵住了。響聲暴露了目標,危險隨之降臨。
躲避在水塘中的29名士兵全部被俘。日軍將他們押到城中抬屍體。“中國軍民的屍體被集中堆到游泳池,而日本兵的屍體每具都用白布包裹著。”
1942年下半年,鄭貴秋被轉押到浦口戰俘營,在這裡他主要從事燒窯、泥瓦活和抬死人。“我每天都要抬死人,有的戰俘還有一口氣,也要被埋掉,最多的一天要抬39個,最少一天也要抬五六個。”
見證人李成強:我挖地道幫戰俘逃跑
李成強今年82歲了,當年父親將一家帶到浦口新炭場,李成強就在戰俘營做工,和戰俘們一起抬煤炭,他們家住的棚子和戰俘住的棚子是用鐵絲網隔開,但是戰俘悲慘的遭遇在李成強的記憶裏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李大爺如今還清楚地記得1944年那個大雪天,第二天早上發現17個戰俘被凍死。有兩個戰俘得罪了一個日本兵,日本兵竟然逼他們自己挖坑,用來放他們自己的屍體。
在與戰俘一起勞動時,李成強認識了兩個老鄉。李成強十分同情老鄉的悲慘境遇,一個幫他們逃跑的計劃在他心裏逐漸形成了。
李成強在自己家裏挖了一個地道,洞口用奶奶的馬桶做掩護。當一個老鄉順利逃脫後,日軍就有了警覺,在救第二個老鄉時,日本人牽著狼狗追到屋內。狼狗來到洞口時,李成強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幸虧馬桶的臭味,狗才沒有聞得出來,日本兵只好悻悻地離開了。(解璐 )
■記者手記
半個世紀過去了,戰俘營舊址附近的壩子窯河裏的水依然清澈見底。就在幾年前,村民們在裏面游泳,還會碰到白骨。據説,是戰俘營發生暴亂時犧牲的戰俘。
附近的大新村正是當年的亂葬崗,即使在解放後村民們也不敢在那裏走夜路,因為走著走著就有可能踩到一塊白骨。
如今大新村村民們心裏的恐懼已經逐漸被時間消磨了,平靜祥和重新回到了那裏。而那些曾經的戰俘,誰來展示他們曾經的英勇,展露過去的創傷,講述曾經的痛苦往事呢?
所幸的是,紀錄片《浦口1945》將在近期播出,這部紀錄片真實地記錄了倖存者的回憶,反映了浦口戰俘營的悲慘歷史和戰俘們不屈不撓的鬥爭精神,歷史由此定格。正如紀念碑上刻字“為紀念抗日蒙難將士,為了牢記過去”,戰俘們反抗奴役和壓迫的勇氣和行動將深深銘刻在人們心裏。
(責任編輯: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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