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屠城 30萬遇難同胞的血證———
我們聞到了死亡的氣息,這是時隔60多年,一個年輕記者在參觀奧斯維辛集中營紀念館的感受。在中國的南京,30萬百姓的冤魂更讓我們出離沉重。再看蘇聯,僅軍人在衛國戰爭中的犧牲數量就相當於整個一戰的幾十國軍人的數量總和。史達林曾説:“很難找到我們哪一個家庭沒有喪失親人!”而那些喪身原子彈的日本廣島、長崎的平民又魂歸何處?
戰爭元兇們有的崇尚藝術,有的信仰上帝,但卻製造了無數個人間地獄;有些納粹士兵是在聽著優美的古典樂曲屠殺手無寸鐵平民的,表情相當平和,就像做一件極普通的事。戰爭讓政客變成了惡魔,把普通人變成了“殺人機器”。然而,留給這個世界的,卻是幾個世紀都無法磨滅的傷痛。
去年12月,央視《新聞會客廳》欄目以“拯救南京大屠殺最後的見證人”為題採訪了一名在1937年12月13日南京大屠殺中的倖存者、時年76歲的常志強。在那場大屠殺中,他的父母和四個弟弟都離開了他。常志強説,以前自己不願意提起那段悲慘日子的細節,因為一想起來就特別痛苦,但現在看到日本右翼勢力企圖歪曲歷史的行為,他覺得自己該站出來,把自己的親身經歷説出來。
常志強説,南京大屠殺紀念館1995年就開了,可他一直沒去,雖然幾次都想進去看看,但一到紀念館的外邊,眼淚就掉了下來,便不敢再走進去了。
■大家正要走的時候,聽見日本兵的大炮聲
1937年日本人對南京進行轟炸,越轟炸越厲害。燒死的人看著都覺得特別慘,有的婦女抱著小孩子跑,孩子都燒幹了還抱著。那時候南京城比較混亂,有錢的人都走了,沒走的都是窮人,因為出門就要錢。
我記得我父親母親叫我祖母一起走,我祖母説,她年紀大了,跑也跑不動,你們就帶著孩子逃命吧,我聽天由命了。我爸媽哭著離開奶奶,帶著我們走了。
我們當時和很多人朝著難民區走,走到南京市內橋,就是城南和城北劃分的地方,有國民黨的軍隊在守城,説不準走,現在封鎖了。我們只好退到內橋邊一個巷子裏。第二天天亮大家正要走的時候,就聽見日本兵的大炮,這邊從中華門,那邊從光華門轟城,南京城一片火海。到處都冒煙,大炮打得房子上的瓦往下掉。
大家拖拖拉拉地朝著防空洞跑。我有四個弟弟,母親抱著最小的弟弟,爸爸抱著第二個小弟弟,我姐姐也拖了一個弟弟跑到防空洞。大約有半個小時的樣子,大炮不打了。
■日本鬼子用刺刀朝我母親胸口刺了一刀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突然聽到巷口有喊聲:“逃命!救命!跑!殺!”大家都慌了,沒有兩三分鐘,幾個日本兵衝進來了,他們都有槍,進了巷口看見人就打槍,前面人被打倒了。日本兵朝人群衝,用刺刀戳,用槍打。大家都亂成一團,老人、婦女嚇呆了,叫起來。有小孩的都護小孩,年輕的男人,像我爸爸他們都跑到前面去,鬼子就用刺刀戳他們。
一開始大家還不敢動,最後沒有辦法了,跑到前面的人就抓他們的刺刀,把刺刀背過來,不讓他們對老百姓。可是你弄不過他,他開槍。鬼子還用大刀砍,一刀砍下去,血噴出去老遠。
我看著害怕,就跑到我母親身邊,靠著我母親,我母親還抱著我的小弟弟。我姐姐也跑到我母親旁邊,趴到我母親身邊哭,另外兩個弟弟跑亂了。
有的人向外衝不出去,緊張成一團。最後殺到我母親面前,一個日本鬼子抓著刺刀朝我母親胸口就是一刀,把我母親砍倒,母親倒的時候還夾著我的小弟弟,鬼子把刀拔出來又是一刀。母親抓著刀朝外拔,手都劃破血。弟弟掉到地下,日本鬼子就拿刺刀朝我弟弟屁股上扎了一刀,挑起來就向人堆裏扔。
我哭著喊弟弟,跑過去抱弟弟起來。這時候那個日本鬼子還在戳我母親。本來其他兩個弟弟跑亂了,看到戳我母親,又跑回來,二弟弟拽著日本鬼子的衣服,咬他,另一個弟弟拽著日本鬼子的口袋。日本鬼子用刺刀朝我一個弟弟肚子一刀刺下去,挑到旁邊,弟弟還沒戳死,嘴裏不斷地罵。日本人拽我姐姐的頭髮,把她拎起來亂戳,戳了幾刀我姐姐昏死過去,這時候我在那邊,拽著我弟弟拼命地哭、叫,一下昏過去了。
■爸爸嘴裏全是血,後來我知道爸爸死了
隔了一會兒我醒了,一看沒太大動靜,幾個日本鬼子向外面走了。我一看弟弟們也不知道哪去了,我爬起來看到我姐姐,睡在媽媽前面。我推推姐姐,姐姐説讓我去找媽媽,我看到媽媽睡在地上。
我説媽媽你怎麼樣,媽媽不能講話,看著我掉眼淚,然後朝另一邊看過去,那邊有個小孩在哭,我一聽是我弟弟,就跑過去找。地上全是死人,到處都是血,踩在腳底下發黏。我看到最小的弟弟正在爬,他聽見我喊他,掉過頭來拼命地朝我爬,地下全是血,他爬得
滿身都是血,兩個手都紅了。我跑過去把他抱起來,他哇哇地叫,我把他抱到媽媽面前,媽媽不能講話,拼命把衣服拽開,小弟弟就趴到媽媽身上使勁吃奶。我媽媽身上血還在冒,我就給她捂著,捂著捂著,媽媽頭歪過去了,死了。
我拼命地喊,沒有辦法,就在死人堆裏找爸爸。找到一看,我爸爸跪在地上,手扶著地,動也不動。我説爸爸你起來,我看他棉袍背心上有個大口子,以為是刺刀戳的,以為爸爸昏過去了。我用力一推,爸爸倒過去了。爸爸嘴裏全是血,地下也一大攤血,後來我知道爸爸死了,槍打死的。
■我姐姐被戳了五刀,但是不走不行
我到姐姐面前,姐姐也哭我也哭。又聽見有槍響,有人叫,日本鬼子又在殺人,還有婦女在叫。我姐姐説她站不起來,我拖她,把她拖到一個破床的床底下,我們就躲在床底下。
隔了一會兒,日本兵跑進來,咕嚕咕嚕一邊講一邊在死人身上翻,摘戒指,摘耳飾,到處翻。我們在床底下,從縫裏偷偷看。他跑到這邊看了一下就走了。
我跟我姐姐在床底下哭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聽到一個婦女在死人堆裏哭,還有一個小孩。她哭她丈夫。我們爬出來,她嚇了一跳。我説你救救我們,我們爸爸媽媽弟弟都給日本人殺了。她説你們跟我走吧。我就撐著姐姐站起來,姐姐血淌得太多了,裏面的衣服全給血凍成血餅,太冷了,就把衣服脫了走。
她家離得沒多遠,她問:你們還沒吃飯吧。我説我生病兩天都沒有吃了,燒點飯給我們吃吧,吃過了我們就走。她把飯倒在鍋裏,倒水正準備燒,衝進來兩個日本兵,看到她拖到外面要強姦,她的小孩哭,叫媽媽媽媽,日本鬼子把小孩一腳踢倒,把那個婦女拖到外面去了。
鬼子又看到我姐姐,拖我姐姐,但她起不來,鬼子就跟她大聲喊,把姐姐硬拽出去。我聽著姐姐喊,心裏難過極了,我沒有槍,沒有刀,要是有槍有刀,我就殺了他,跟他拼命。我姐姐那時候才12歲。
後來那個婦女扶著我姐姐回來,我姐姐一直哭。那個婦女講,趕緊走吧。我們跟她走,但是我姐姐走不動,被戳了五刀,身上有血,褲子裏也流著血,但是不走不行。
■日本鬼子往飛機場噴細菌,後來姐姐得了瘟病
等我們走出巷口,看到內橋下都是死人,有的婦女肚子被剖開,看著難過極了。
我們好不容易逃到難民區,難民區門關著,外面全是人,裏面説人滿了,我們就在那兒等。這個時候日本鬼子也來了,有兩個日本鬼子,一個在那邊,一個在這邊,看著兩個婦女長得比較年輕,就拖,那婦女不走,他們就拼命拽。這時候大家叫裏面的人快開門,説日本人要殺人了,拼命喊。
門後來開了,人擠進去。難民區裏頭每一棟房子都住滿了人,屋檐底下也是人,走廊裏也是人,都睡在地下。我把姐姐扶到墻根靠那裏,總算找到個地方。後來難民區解散了,我們就回家了。
後來我們到處找弟弟,可是什麼也沒有,後來有人講我弟弟是被刺刀戳了,活活凍死的。
從那以後,我們什麼苦都受過。日本鬼子曾經往飛機場噴細菌,我們住的地方離飛機場不遠,那個地方老有瘟病。我姐姐得了瘟病,一開始發燒,燒了好多天,拼命要喝水,要喝燙的,滾開的水她一下喝下去。最後姐姐死了,死的時候身上全是紅點子。
■一想到這些事情心裏就很難過
我們痛恨日本侵略者,但努力工作,想的比較少,想起來心裏難過。我家的事原來別人都知道,但是具體細節我不敢講,一講起來太難過了。
後來有了電視,電視講日本右翼不承認,説我們誣陷日本,説沒有南京大屠殺。我心裏想,我們活的人還沒死完,南京大屠殺死人堆到處還在,你們怎麼能這樣瞎説?
我最大的願望就是讓更多的人曉得,特別想讓日本人都知道歷史的真相。
那場大屠殺,日本人殺死我父母,戳死我兄弟,強姦了我姐姐,我從死人堆裏爬出來,想到這些事情心裏就很難過。南京大屠殺紀念館1995年就開了,可我一直沒去,幾次想進去,但走到那裏眼淚就下來了,不敢進去。
(責任編輯: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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