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受助盲人小夥姚曉勇通過語音軟體的輔助,在電腦上“看”中國青年報有關他與天津的哥愛心故事的報道。他説:“我是看,而不是聽。” 本報記者 張國攝
在今天下午之前,姚曉勇並不知道自己成了社交網站上一個“微型小説式”故事裏的主人公。
3天前,這位24歲的盲人小夥兒在天津打車遇上一位好心的計程車司機,怎麼都不收錢。“我不偉大啊。”50歲的司機馬志剛説,“我掙錢比你容易!”二人隨後告別。然而這只是故事的一半。下一位乘客得知此事後,硬是多付了車費,鼓勵司機繼續行善,“我也不偉大”。
今天,一位讀者給記者留言説,本以為這是一則寓意美好的微型小説,沒想到它真實發生過。
今天午後,姚曉勇的母校天津市視力障礙學校的王秀會老師打來電話,問他是不是那位受助者。這時,他才知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竟然已經“家喻戶曉”。
他趕緊上網查了查。他對中國青年報記者形容,當時他激動得“直哆嗦”。
他通知了好幾位跟自己一樣“看不見的朋友”,讓他們也去“看看”。不是為了炫耀,而是覺得,“終於有個機會”表達對好心人的謝意。
“要沒有這些愛心人士,盲人在社會上很難行走。”他説。
前一天,姚曉勇還對當日送自己上車的天津市視力障礙學校體育老師湯群説,那位司機沒有收錢。湯老師問他:“你沒忘了感謝人家吧?”
姚曉勇身高1.8米,是個開朗健談的小夥。他來自河北省黃驊市,十多歲時因眼疾失明進入天津市視力障礙學校,2008年畢業。他當過乒乓球和門球運動員,2010年成為全國首位盲人乒乓球冠軍。2011年10月起,他在校友高翔——另一位盲人小夥開的“正康盲人按摩中心”幫忙。
今年4月16日,姚曉勇回母校看望老師。傍晚,湯群把他送上計程車。
司機馬志剛跟他暢談了一路。話題從姚曉勇的眼睛聊到了就業。他建議姚曉勇自己開個按摩店,而姚曉勇正有此打算。
兩人聊了10多分鐘,車費12.4元。到達後,姚曉勇一邊問多少錢,一邊從左腿褲兜裏掏錢包。然而司機不肯説價錢,“不要”。
他説:“這哪兒行呢?油價那麼貴,都漲到8塊(一升)了,您在外面不容易,您別賠錢。”
司機摁住了他。姚曉勇掙扎著掏出錢包,打算留下50元就下車。“師傅你太偉大了,您別這麼偉大。”他説。
他的錢包還沒翻開,就又被摁住了。馬志剛著急地説:“我幹嘛掙你的錢?我不偉大啊,你別覺著我多偉大——我跟你説這句話你懂嗎?——我掙錢比你容易!”
姚曉勇不堅持了。他對記者説,自己平時懶得説、懶得聽一些“偉大”的空話,然而聽到那句“我不偉大”以後,感動得不知道怎麼回答。
事後,馬志剛回憶,這話是下意識説出口的,説別的,他覺得“勁兒”不夠。
接下來,他把姚曉勇扶到小區門口的保安那裏。“我有活兒”,説著就走了。
回到按摩中心,一進門,姚曉勇大聲對大家説:“我今天坐車沒花錢,人家師傅沒跟我收錢。”按摩中心加他在內共有7位盲人,他們都知道,又遇上了一位好心司機。
自這家按摩中心開業6年來,這裡的盲人攢了一肚子好人好事。儘管25歲的高翔説,他們看不見這些人,“等於未曾謀面”,可有時單憑聲音就能認出來。
有些司機會專門下車多走幾步,格外仔細地把他們扶到店裏再走。還有一些司機像馬志剛那樣,不肯收錢。來做按摩的客人,有時會給滿頭大汗的按摩師帶杯飲料。
高翔説,盲人其實不一定需要免費的待遇,而是需要更細微的關懷。下車如果被放在馬路對面,哪怕距目的地幾步之遙,對盲人來説都是大事,健全人有時想像不到。多走幾步,把盲人領到府,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有一回,姚曉勇和朋友打車到遠處,司機不收錢,他們扔下40元就走。司機從車上鑽出來,又把錢塞給他們,衝他們吼:“小夥子,幹嗎呢?我説不要就不要,我不是可憐你們——咱倆今天説話投緣行嗎?”
這些盲人看不到車牌號,否則“至少給計程車公司寫封表揚信”。因為,這種東西“應該在社會上弘揚”。他們“恨不能把這些事都能記錄下來”,可不知道人家是誰,連個説“謝謝”的機會都沒有。
這次,姚曉勇遇開工志剛,馬志剛又遇上下一位好人,善心就流傳開來。他們覺得,把“謝謝”説出來的機會來了。
他們坐在屋子裏討論過,要不給人家老馬送個錦旗?或者是請他做個按摩,靠自己的手藝“回報人家”。
見到記者,高翔認真地説,他想把今天的《中國青年報》張貼在按摩店裏,但願更多人看到後,能讓這個社會的風氣有所變化。
“大人物、大事跡,讓咱感觸不一定深刻,身邊的點點滴滴,能讓我們親身感觸到。”他説。
他們的另一個願望是,通過張貼報紙,興許就能找到那位後來打車的令人尊敬的乘客。
姚曉勇希望,這樣的人越多越好。他説,盲人雖然看不見這個世界,但是很清楚社會風氣如何。廣東“小悅悅”事件顯現出了人性冷漠的一面。很多人感慨“做好人難”。在他看來,如果社會風氣惡化,受害的不僅是弱勢群體,而是整個人群。
姚曉勇不是沒有遇見刻薄的人。他失明之後,一度內心恐懼地不敢出門,連問路都得鼓起勇氣。他們到另一個城市,問路時,發現對方指的恰好相反。
打車久了,他知道哪一段路大致的收費,有的司機會多要價,姚曉勇雖然看不見計價器,還是如數照給,臨走説一句,“師傅,今天有點多”。
“我看不見——但是我也不傻。”他説。
但是要是哪位師傅不要錢,他“恨不得把兜裏所有錢都掏給他”,不想欠人家錢。
他對記者説:“我們需要別人同情,但是不需要別人可憐。”
不過總體而言,姚曉勇認為,社會還是好人居多。他當運動員時,每回參加比賽,志願者對他照顧得都很週到。志願者是這位盲人小夥“最早接觸的社會上的好人”。
出了校門,他發現,這個社會沒有自己想的那麼好,也沒有人們説的那麼壞。跟司機馬志剛一樣,他認為自己“不偉大”,但不能渺小。
他覺得,自己能做的就是回報社會。他總聽老師教育説要回報社會,但不知怎麼去做。如今,他認為,用雙手按摩為人解除痛苦,就是對社會的回報。
“您一定寫清楚,我們不要求物質上的幫助,盲人可以靠自己的勞動生活。人家對我們做好事,這是人家的好心,但這不是人家的義務。”他對記者強調。
姚曉勇可以通過電腦語音軟體,熟練地上網瀏覽、玩遊戲,在社交網站與人交流。隔著電腦螢幕,沒人知道他是個盲人。今天,他也轉發了與自己有關的那條轉發次數超過6萬的微博。他確切地相信,在這條“正能量”傳遞的鏈條上,自己的身份不僅是受助者,而是其中的一環。
在微博上,他寫了一句話:“用平和溫暖的心態來看待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