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肅古浪120余農民工患塵肺病 無務工證難索賠

　　在甘肅省武威市古浪縣2009年職業病篩查中，124名農民工被確診患有塵肺病。維權成了拖延已久的難題，即使是僥倖留下務工證明的那16名塵肺病人，目前也難以得到賠償。2011年2月14日央視《焦點訪談》播出《塵肺之痛》，以下是節目實錄：

　　主持人 侯豐：

　　觀眾朋友們大家好，根據衛生部公佈的《2009年全國職業病報告情況》，塵肺病佔當年職業病總例數的79.96%，是我國患者人數最多的一種職業病。塵肺病是由於長期的吸入粉塵導致的肺部疾病，無法治愈。目前超過半數的塵肺病患者出現在中小型企業，而一些得了塵肺病的工人，不僅要承受疾病帶來的傷痛，更讓他們感到痛苦的是維權艱難。

　　解説：

　　在甘肅省武威市古浪縣2009年職業病篩查中，124名農民工被確診患有塵肺病。記者在醫院見到了病情最為嚴重的馬江山。由於塵肺病引起的肺部感染和肺氣腫，36歲的他生活已經不能自理。

　　馬江山 塵肺病患者：

　　我簡直就不能躺，我前一段時間，這個地方都跪爛了，屁股都潰爛了。我拍了這個片子後，大夫説的是啥，你的這個片子，你現在的肺功能不如80歲的老人家。這個爐子放著個茶壺，就沒有辦法往下提，天氣一變，在家裏的話，我天天只能在炕上坐著。

　　解説：

　　和馬江山同住在古浪縣醫院的還有七位身患塵肺病的病人。

　　記者：

　　你慢點，慢點，喘口氣兒。坐著舒服，還是躺著舒服？

　　楊德興 塵肺病患者：

　　我還是躺著比較舒服，坐起來氣管就堵了。

　　解説：

　　古浪縣的120多名塵肺病患者中，有將近1/3的人病情嚴重。他們中已經有三人在一年之內因病去世。是什麼原因造成他們的悲劇呢？患者周俊山説，他們都曾在馬鬃山金礦幹過打眼探礦的活兒。馬鬃山金礦位於距古浪縣1000公里之外的酒泉市肅北縣馬鬃山鎮。從1984年至2006年，一直由和鎮裏簽訂了承包合同的私人老闆，自行招用農民工開採。行業操作規程明示，金礦開采采用濕式鑿岩的方法可有效減少粉塵，而如果採用幹打的方式則應配備吸塵設備，但是農民工們反映，這些年他們一直在沒有任何降塵設備的條件下，以幹打的方式鑿岩。

　　記者：

　　粉塵有多大？

　　馬江山：

　　粉塵相當大，我們打眼的時候，他坐在那兒，我看不著他。

　　周俊山 塵肺病患者：

　　風鑽打起來的時候全是石粉，不是灰塵，全是石粉，眼前是白的。休息一下的時候，朝天這麼看，看不到天是藍的，也就稍微有一點亮的。

　　解説：

　　記者電話聯繫了金礦老潘佔林了解有關情況。

　　電話採訪

　　記者：

　　你們當年包括您的礦還有其他人的礦，都是打幹眼嗎？沒有是打水眼的嗎？

　　潘佔林 金礦礦主：

　　全是打水眼，買的整套的那個，設備全都是配套。

　　記者：

　　一直打水眼嗎？

　　潘佔林：

　　全是水眼的，全是買的那個配套設備。

　　記者：

　　工人的防護也很重要，有沒有防護措施？

　　潘佔林：

　　有的，防護措施都有。我們給他們配備的東西，棉紗口罩，口罩是防塵口罩。

　　記者：

　　是你發給他們免費的，還是他們自己買的？

　　潘佔林：

　　都是發放，免費發放的。

　　解説：

　　這些農民工一聽老闆這樣説，紛紛出來否認，同時向記者提供了他們所了解的更多的細節。

　　記者：

　　全是幹的嗎？

　　塵肺病患者：

　　全是幹的，沒有水，喝的水有時候都沒有。

　　記者：

　　多長時間發一個口罩？

　　塵肺病患者：

　　沒有發，自己買的。

　　記者：

　　自己買的？

　　塵肺病患者：

　　是自己買的。5塊錢一個，他們把錢扣掉了。

　　解説：

　　古浪縣出具的塵肺病人務工情況調查表顯示，124名塵肺病人中，有117人最後在馬鬃山金礦工作。按照《職業病防治法》規定，最後的用人單位，應該為被確診患有職業病的勞動者提供賠償，也就是説，馬鬃山金礦應當負責古浪縣大部分塵肺病患者的賠償。患病之後，工人們也一直在找金礦老闆索取賠償，但是由於路途遙遠，往返不易，而且私人金礦的經營很不穩定。從1984年至2006年，馬鬃山金礦礦主更疊竟然達37人之多，這些都使得塵肺病患者的維權十分艱難。

　　尚志發 塵肺病患者：

　　老闆説你在我礦上幹了幾年，你得這個病都是因為抽煙得的，他説這話。

　　周俊山 塵肺病患者：

　　先頭他説行，我給你一點(錢)，後來他早上打電話，他説行，我下午安排會計給你打一點(錢)，過幾天他就不接電話了。

　　電話採訪

　　記者：

　　有18個人説，最後工作的礦就是你的礦，他們都要求你給予賠償，怎麼處理這個問題呢？

　　潘佔林：

　　這個不好説。這個事情因為有些人以前在煤礦上幹的，在我這兒之前都在煤礦幹過。

　　解説：

　　37名礦主中，目前能電話聯繫上的只有4、5個人，而且他們全都否認工人們的患病經歷。

　　對於患病的農民工來説，一方面塵肺病使他們喪失勞動能力，也就失去了收入；另一方面，治療又需要高額的費用，他們逐漸花光了打工的積蓄，還欠下了少則一兩萬，多則六七萬的外債。

　　由於多次聯繫礦主都沒有結果，塵肺病患者推舉周俊山作為代表，遠赴他鄉尋找礦主。周俊山聽説潘佔林住在酒泉市，便來到了九泉，可是在這裡他一無所獲。

　　周俊山：

　　找不到，因為以前聽説住的那個地方，現在他又搬家了。

　　記者：

　　現在靠你自己的力量是找不著這個人了？

　　周俊山：

　　對，找不到，確實找不到。

　　解説：

　　記者趕到金礦所在的肅北縣，可是由於大雪封山，無法進入礦區。隨後記者走訪了肅北縣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國家規定，縣級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門，負有勞動和社會保障的監督檢查職責，綜合管理全縣勞動爭議處理和勞動合同鑒證工作，對轄區內所有用人單位進行勞動保障監察。

　　記者：

　　在這份資料上面它説明有110多個人，他們最後一個務工的地點就是在馬鬃山的某個金礦，這個還不夠説明問題嗎？

　　王小梅 甘肅省肅北縣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局長：

　　我的觀點就是説不管你打過工也好，老闆使用過這個民工也好，最終就是雙方要認可。

　　解説：

　　王局長強調農民工要想獲得賠償，首先必須要有務工證明，然而目前100多位塵肺病人中，在肅北縣能查到務工證據的只有16人。那麼為什麼這些病人查不到務工證據呢？

　　記者：

　　你們打工都跟他們簽訂勞動合同嗎？

　　塵肺病患者：

　　沒有，從來沒有簽過。

　　記者：

　　都沒有合同嗎？你也沒有嗎？

　　塵肺病患者：

　　只有口頭協議。

　　記者：

　　是你們自己沒有想到的，還是人家不給簽？

　　塵肺病患者：

　　自己也沒有想到，他們也沒有説。

　　周俊山：

　　通行證辦過，通行證去以後他還是收了，下了山他就收了，收了以後，他説你下次上來就用這個東西。

　　解説：

　　記者調查發現，絕大多數塵肺病人當初都沒有簽訂勞動合同。還有一些人雖然曾有勞動合同，暫住證、邊境通行證等證據，卻在下山時被老闆搜走了，事後，老闆又會以沒有務工證明為藉口拒絕賠償。

　　記者：

　　也得老闆認可？

　　王小梅：

　　老闆也得認可。

　　記者：

　　現在讓他賠錢，他就是不願意認可，這種情況有可能嗎？

　　王小梅：

　　所以這裡面就是説反正有點困難，現在真的要維權，這個是當時咱們各種制度也不是很健全，現在這個事情一齣來，你説完全讓老闆認可，我估計有難度。

　　解説：

　　客觀地説，在1994年7月5日，《勞動合同法》頒布之前，一些地區的確存在著管理不規範的問題，但是古浪縣的這些塵肺病人，絕大多數都是在1997年之後去馬鬃山金礦打工的。按照規定，工人們的相關資料，都應該納入當地主管部門的統計之中。

　　記者：

　　我看到這個登記日期是2005年，2004年到2006年。但是這些務工人員，他們是從1997年就開始在這邊打工了。那2004年之前那7年的數據和備案情況沒有嗎？

　　王小梅：

　　有一部分有，有一部分資料沒有。

　　記者：

　　那這些資料到底在不在？2004年之前的？

　　王小梅：

　　只要有的我們就可以查出來，有些沒有的我們就沒辦法了。

　　記者：

　　那就説2004年之前資料都不在了是嗎？

　　王小梅：

　　有的全部查出來了，沒有的就沒有了，估計可能就沒有了。

　　解説：

　　由於礦主以證據不足為由拒不承擔責任，而當地主管部門資料登記不全，又表示沒有有效的追查手段，100多名農民工的維權成了拖延已久的難題。即使是僥倖留下務工證明的那16名塵肺病人，目前也難以得到賠償。

　　記者：

　　像這16人，你們準備怎麼辦呢？

　　王小梅：

　　現在反正就這麼個情況，現在就是要把當時的礦主肯定得找回來。

　　解説：

　　針對古浪縣患塵肺病農民工的救治問題，甘肅省有關部門曾經多次批示，為此記者從肅北縣趕往蘭州，採訪了專門負責此事的省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廳副廳長吳雄成。

　　記者：

　　他們到底應該怎麼辦？怎麼突破這種困境？

　　吳雄成 甘肅省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廳副廳長：

　　尋找礦主這是我們政府的責任。我們現在初步掌握是19個(老闆)，這筆救治救助的費用應該是由礦主來出，但是現在找不到。我們省廳局要求我們是肅北縣政府和酒泉市政府先墊支，我們的總體思路就是追究礦主，政府墊支。

　　演播室主持人 侯豐：

　　目前甘肅省已經著手建立了一項應急救助基金，對古浪縣的120多名塵肺病患者及其家庭來實施救助，第一筆資金200萬元已經到位了，而馬鬃山金礦等礦主違法用工，違規施工，以工人的生命健康為代價榨取利潤，對於這樣的企業，有關部門如何及時有力地依法監督和制約，如何讓所有權益受到侵害的工人得到有效的援助，才更是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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