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反內卷”？多行業已開展整頓 強制下班只是開端

　　最近一段時間，“反內卷”這個詞很火——先是在全國兩會上成為代表、委員的熱議話題，接著爆出大疆、美的等知名“大廠”“強制晚9點下班”“被老闆催著關燈下班”等新聞，“職場開啟“反內卷”大幕”等相關話題接連衝上熱搜並引發廣泛討論。事實上，從去年下半年起，中央、部委層面已多次部署“反內卷”工作，要求綜合整治“內卷式”惡性競爭，規範地方政府和企業行為。那麼，“內卷”一詞有何來頭？如何看待這次“大廠”職場“反內卷”風潮？“反內卷”已經席捲到哪些行業？上游新聞記者根據公開報道進行了梳理。

　　問題1：“內卷”一詞怎麼火的？

　　從學術用語到“萬物皆可卷”

　　“內卷”一詞原本是學術用語，但在2020年間卻突然爆紅網路，還被《咬文嚼字》雜誌評選為2020年十大流行語。

　　據多家媒體報道，“內卷”一詞出自美國人類學家格爾茨的著作《農業的內卷化》，是一個人類學術語，形容一種“很辛苦又很不經濟”的模式——格爾茨總結印尼爪哇島農業經濟時提出該詞，用於描述農耕社會、農耕經濟“越來越精細化，但卻沒有重大突破”的現象。

　　“內卷”是如何從學術用語成為網路熱詞的？2020年5月，某自媒體號發文《XX的背水一戰》中的“市場內卷”一詞，引起不少網民注意。伴隨著高考出分和開學季，知乎話題“如何看待河北高考一分一檔線理科600分排到3萬多名”，將“教育內卷化”帶入大眾視野。同年9月底，“小鎮做題家”這一群體“破圈”，引發不少網友共鳴。同年10月初，一則清華學生邊騎車邊用電腦的文圖消息，登上各大社交平臺熱搜，這名清華學霸被大家戲稱為“卷王”。

　　隨後，“內卷”迅速從教育圈擴展到整個職場，特別是網際網路行業，“996”“白加黑”成為職場人詮釋“內卷”最好的注腳。如今的“內卷”一詞，早已跳出人類學學術用語範疇，外延越擴越大，以致于網民紛紛感慨“萬物皆可卷”——教育、金融、網際網路、銀行、醫療等行業，凡是傳統上被人們認為壓力大且經常和“996”掛鉤的行業，均是“內卷”的重災區。

　　問題2：職場“反內卷”為哪般？

　　國家、企業層面的雙重驅動

　　最近這兩天，多家知名“大廠”被爆出啟動“反內卷”措施，贏得一片叫好聲。

　　3月10日，美的集團向媒體確認，早在今年初，美的就明確了關於簡化工作方式要求的“六條禁令”，其中包括“嚴禁下班時間開會、形式主義加班”。美的一直在身體力行踐行“反內卷”，倡導健康的企業文化。與此同時，微博熱搜下多個美的官方賬號也回應稱：“被老闆催著關燈下班”“到了六點就回家。”

　　3月8日，無人機行業領頭羊大疆公司被爆開始強制員工21點下班。此前社交媒體上有爆料稱，大疆公司調整考勤制度，要求員工提前至9點上班，大疆回應稱此係謠傳，現在大疆“不強制9點上班開始強制9點下班”。多家媒體從大疆員工處了解到，上述資訊屬實。

　　2月5日，名創優品創始人、董事會主席兼CEO葉國富發新春開工寄語，並向員工提出六大要求：嚴禁一切形式主義；簡化溝通形式；堅持會議333原則……其中，堅持會議333原則是指少開會、開短會、開有用的會，內外部會議以30分鐘為宜，最長不超過1小時；彙報資料不超過3頁；重大事項若經3次討論無果則及時叫停。

　　澎湃新聞認為，越來越多企業加入到職場“反內卷”行動中，背後是國家層面整治和企業文化重塑的雙重驅動。

　　去年下半年以來，“內卷式”競爭引起中央高度關注。2024年7月，中央政治局會議提出，強化行業自律，防止“內卷式”惡性競爭；2024年12月，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提出，綜合整治“內卷式”競爭，規範地方政府和企業行為；今年的兩會政府工作報告，首次提出綜合整治“內卷式”競爭。今年兩會期間，全國政協委員、全國總工會辦公廳主任呂國泉建議，細化勞動法律法規，修訂勞動法，明確雙休制為基準；建議相關部門將規制隱性加班、保障離線休息權等列入監督清單。

　　澎湃新聞認為，在企業層面，強調“內卷”的企業文化，本質上是一種低效率的競爭策略，在當下市場環境中已顯得不合時宜，難以為繼。大廠紛紛“反內卷”，既是對員工休息權的保障，也旨在通過縮短工時節省辦公成本，倒逼管理優化。説到底，靠榨取員工休息時間來獲得市場競爭力的企業，有“竭澤而漁”的風險，既不符合現代企業科學、人性化的管理理念，也不利於企業實現長期可持續發展。

　　問題3：“反內卷”阻礙在哪？

　　需防一陣風和形式主義

　　最近新一輪知名“大廠”職場“反內卷”風潮能走多遠？有多少“大廠”跟進？上游新聞記者搜索公開報道發現，暫未有其他大廠跟進，職場“反內卷”行動能有多大波及面，有待觀察。

　　上游新聞記者注意到，早在2022年3月間，就有多家媒體刊發“網際網路“大廠”開展“反內卷”行動”相關新聞。報道稱，近段時間以來，“1065”（即早上10點上班，晚上6點下班，一週工作五天）“1075”（工作時間為上午10點至晚上7點，一週五天）工作制，陸續開始在騰訊、字節跳動等網際網路“大廠”的業務部門推行。一時間，“反內卷”成為職場熱議的話題。當時，北京市也宣佈開始為期兩個月的超時加班集中排查整治。

　　但本輪知名“大廠”職場“反內卷”風潮仍有意義。人民網評論認為，“反內卷”，刀刃向內。無論禁止加班，還是減少職場中的“表演式工作”，乃至提出全面落實雙休制，從本質上説，都是對員工勞動權益的保護，也是對勞動法律法規的尊重。這些舉措，對勞動關係和諧、提升員工工作熱情、提高企業競爭力，都有重要意義。

　　澎湃新聞也認為，“強制下班”是重塑當下職場文化的開端。多家“大廠”開始向職場“內卷”説不，或將形成標桿效應，有助於形成一種更重視人文關懷，更強調“苦幹是奮鬥，巧幹也是奮鬥”的新型職場文化。

　　當然，“反內卷”的阻力也不容小覷。習慣加班文化的員工可能對“強制下班”心存疑慮，擔心福利削減或變相降薪。有不少網友就表示，希望不要出現從公司“下班”回家“加班”的情況。企業管理層也可能陷入“效率焦慮”，擔憂縮短工時影響産出。

　　上游新聞也發表評論認為，“大廠”帶頭“反內卷”，一方面，要避免“一陣風”。營造更加和諧健康的職場生態，企業要有長期主義精神，以規章制度保障員工權益。另一方面，還應避免形式主義。員工憎惡的是表演式加班、大會小會冗長頻繁等職場形式主義歪風，企業“反內卷”就要對症下藥。“大廠”要將“反內卷”真正落到實處，“強制下班”只是一個開始，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問題4：哪些行業受影響較大？

　　光伏電商汽車行業“內卷”高發

　　上游新聞注意到，在職場“反內卷”行動之前，已有多個“內卷”嚴重的行業，發出“反內卷”信號。

　　據報道，今年2月25日，市場監管總局召開部分企業公平競爭座談會，天合光能、晶澳科技、隆基綠能、阿裏集團、京東集團、北汽集團、賓士集團等7家企業有關負責人，圍繞整治“內卷式”競爭進行深入交流，聽取意見建議。7家企業集中在光伏、電商、汽車三大行業，這正是近年來“內卷式”競爭的高發地。

　　去年10月，中國光伏行業協會就在上海舉行防止行業“內卷式”惡性競爭專題座談會。各位企業家及代表就“強化行業自律，防止內卷式惡性競爭，強化市場優勝劣汰機制，暢通落後低效産能退出渠道”及行業健康可持續發展進行了充分溝通交流，並達成共識。

　　在今年兩會上，多位代表、委員為“反內卷”發聲。全國人大代表、中興通訊高級副總裁苗偉今年就提交了涉及企業“反內卷”的建議，認為中資企業出海進入深度參與全球競爭的階段，但存在出海産品同質化、價格戰頻發等“內卷式”競爭的問題。政府和企業應該共同努力，遏制不正當競爭，加強技術創新和品牌建設。

　　軟體行業作為“內卷”式競爭的重災區，其産業創新步伐受到嚴重拖累。全國政協委員、奇安信董事長齊向東強調，應規範軟體採購制度，以促進軟體産業的健康發展。

　　問題5：“反內卷”如何落到實處？

　　需員工、企業、監管多方共同努力

　　在職場，如何保證“反內卷”行動合理且高效？知名律師、河南澤槿律師事務所主任付建接受上游新聞記者採訪時稱，公司職場“反內卷”行動，需要與勞動行政部門密切配合。首先，我國《勞動法》《勞動合同法》十分重視勞動者權益保護，但近年來，隱形加班、“彈性工作”越來越多，勞動者又處於天然弱勢地位，很難拒絕公司或者領導的過分要求。因此《勞動合同法》需要細化加班的認定。法律規定還需要外部強力監督，由有關部門隨機抽取企業進行突擊檢查，發現違規行為按規定嚴肅處罰。

　　其次，公司作為“反內卷”行動的執行主體，必須要遵守《勞動法》的規定，切實保障勞動者合法權益，為員工制定合理的工作目標和工作量，績效與加班時間不能掛鉤，績效工資與加班工資應分別發放；建立“反內卷”內部監管部門，對員工的投訴及時處理，聽取員工意見改進公司制度；還可以設立強制斷網機制，下班時間強制斷網，關閉公司官方的通訊工具；最後，勞動行政部門要加強對公司內部監管，健全投訴途徑和渠道，開展專項整治活動，對企業違法加班、不依法簽訂勞動合同等行為進行重點打擊和提升懲罰力度。

　　重慶志和智律師事務所高級合夥人張公典也稱，一方面，應當加強用工單位對《勞動法》的學習，讓其切實意識到勞動者權益是嚴格受到法律保護的；另一方面，勞動部門應加強對用工單位的監管，尤其是是否存在大量過度加班等情況，如遇到勞動者投訴反映或申請勞動仲裁，應及時處理，維護勞動者合法權益。

　　上游新聞記者 朱亮 金鑫 部分內容綜合央視新聞、澎湃新聞、大眾新聞、北京日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