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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園變試驗場 美國“核陰影”下原住民的絕望與憤怒

2022-04-08 23:55:00
來源:央視新聞客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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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國一邊喊著俄羅斯的核威脅,一邊悄悄為自己進行“核鬆綁”。作為當今世界的核大國,美國為一己私利在核領域耍小聰明、打小算盤,成為國際核安全的最大風險源。另一方面,支撐起美國這個核大國光鮮地位的背後,是一個個在“核陰影”下痛不欲生的小人物。他們有的來自廢棄鈾礦,有的來自核子試驗地。但他們有著同一個身份:原住民。

  納瓦霍:被詛咒的土地

  新墨西哥州小鎮蓋洛普的四週都是美國原住民保留地。在蓋洛普東北十幾公里處的山裏,居住著在這裡長大的納瓦霍人胡德。但是現在,這個名為紅水池塘路(Red Water Pond Road)的小社區只剩下了幾棟建築——因為大多數人都已經搬離了族人的家鄉,前往了蓋洛普生活。而原因,是幾十年來看不見的輻射。

  因為冷戰導致的需求,從1967年到1986年,胡德家門口的山上,被兩家公司承包下來,進行鈾礦的開採工作。直到今天,她的家依然被兩個廢棄鈾礦所包圍。 胡德説,因為只需要走幾步就能到鈾礦上班,她在家人的鼓勵下應聘了鈾礦8美元一小時的工作。

  原鈾礦工人 埃迪特胡德:我們大概在7點半之前彙報工作,然後穿上他們説的工作鞋和光滑的塑膠衣,來遮住我們的衣服、安全帽。我們還必須戴上燈,這樣我們才能在黑暗中看見。

  胡德説,她曾是為數不多能夠到礦井內的女性,但她們卻完全沒有被告知任何跟輻射風險相關的資訊,也沒有防輻射保護措施。她帶著我們來到附近一個高坡,在那裏,她向我們展示了鈾礦當時的入口。

  在簡易的社區聚集點裏,我們找到了可能是當年唯一一張胡德所在鈾礦的入口照片。汽車,就停在鈾礦入口的旁邊。

  1979年6月16日,附近的一座鈾礦的尾礦處理池發生泄漏,造成全美最嚴重輻射泄漏事故,水中放射性物質的含量超過了飲用水標準的7000倍。但泄漏事故造成的被污染廢料並沒有被妥善處置,而是全數被運到了胡德曾經工作的鈾礦旁。

  胡德説,自從有了鈾礦後,整個土地就出現了很多怪事。

  原鈾礦工人 埃迪特胡德:我們要宰殺一隻綿羊,當時好像全社區都去了,每個人都在那裏。屠夫把羊切開,羊的脂肪是黃色的。這是我們從未見過的。

  直到2003年以前,這片區域沒有任何警告標誌,社區裏的老老小小並沒有把這些事情和可能的輻射聯繫起來。

  原鈾礦工人 埃迪特胡德:就像我説的,水會流經這裡,綿羊會去那裏喝水,牲畜甚至孩子們都在那裏玩耍,從來不知道那是污染。對我們來説,我們無法理解它,因為我們看不見它,看不到污染。

  在工作了6年多以後,鈾礦因為生意不濟逐漸關閉。但鈾礦公司一走了之,沒有對這片區域進行任何清理。胡德隨後轉為文職工作,她一直想當一名老師。2006年,她在即將實現夢想時,卻遇到了最大的變故。

  原鈾礦工人 埃迪特胡德:就在我終於要開始教育生涯並拿到我的教學執照時,我被檢查出了癌症,我就只能作罷了。

  總臺記者:你是如何判斷出是因為(鈾礦)工作經歷導致你患癌的?

  原鈾礦工人 埃迪特胡德:否則我怎麼會患癌?尤其是在免疫系統出現病變,我還能從哪有機會患癌?

  胡德説,自從免疫系統被淋巴癌攻擊後,她出現了體重下降、神經痛等問題,一度要定期接受化療。也正因為如此,她成為附近要求清理廢棄鈾礦的活躍分子。

  胡德和其他納瓦霍人一起參加各種研討,努力將問題呈現給納瓦霍保留地政府和聯邦政府。終於,美國環保署決定展開清理計劃,處理納瓦霍土地上大約524個登記在案的廢棄鈾礦。然而,原計劃2012年開始的所謂的清理工作,不斷地推遲。

  在2021年5月,我們曾在這裡進行拍攝,一年過去了,什麼都沒有變。

  胡德説,各級官員只是在選舉的時候到這裡來拍照、許願,然後就再也不回來了。她感到深深失望,完全不期待會有任何明顯的變化。

  當年超過200個人的社區,如今已經只剩下不到30個人仍在這裡居住。胡德説,即便在經歷這一切後,她也不會離開她的家鄉。

  原鈾礦工人 埃迪特胡德:有人説你為什麼不能搬家,(我説)不,我們在這裡長大,我們在鈾礦出現之前就在這裡,我們想繼續留在這裡。

  如今,胡德説,她的日子很平靜,景色很美好。除了,一開門就能看到的廢棄鈾礦,在詛咒著這片土地。

  肖肖尼:核試爆最多的土地

  在美國,受到常年累積放射性威脅的,除了有500多座待清理廢棄鈾礦的納瓦霍保留地居民,還有在美國內華達沙漠中核子試驗下風方向的居民。這邊土地的原住民,正在向美國政府為他們的土地和健康討要説法。

  1863年,美國政府同西肖肖尼原住民簽署了《紅寶石谷條約》(Ruby Valley Treaty)。西肖肖尼人沒有割讓土地,但允許美國政府在這裡修建道路、軍事據點和鐵路,並同意在其土地上開採礦物。作為交換,肖肖尼人每年獲得價值大約5000美元的付款,而除了頭一筆外,美國沒有向肖肖尼人支付剩餘款項,卻在這片土地上行使了聯邦管理權。也就是説,在今天的美國地圖上,西肖肖尼保留地是不存在的,因為這裡是聯邦土地。

  美國西肖肖尼原住民 伊恩扎巴特:他們把我們的財産佔為己有,大約240萬英畝土地,這就是一切的開始。美國違反了法律,違反了條約。甚至在還沒有條約前就佔領了(我們的土地)。所以我還不能説這是違反條約的行為,今天這是一種非法的佔領。

  1951年,為了應對冷戰,美國能源部在距離拉斯維加斯西北105公里,原本是西肖肖尼人的土地上建立了內華達試驗場(NTS),並在1951年11月開始進行首次地面核子試驗。

  隨後,截至1992年,美國政府在這片土地上進行了100次地面核子試驗、828次地下核子試驗,這裡成為全世界核試爆最多的地方。儘管大規模實驗已經暫停,但該試驗場目前仍然處於使用狀態。

  總臺記者申請進入該區域拍攝的請求被以新冠肺炎疫情為由拒絕,但在衛星照片上,可以看到月球表面似的大大小小的土坑,這些都是核子試驗留下的痕跡。

  扎巴特説,他們在內華達州試驗場的族人是在槍口下被驅離的,他的叔叔就是被強制從試驗場驅離的肖肖尼人之一。

  在拉斯維加斯的“國家原子測試博物館”展廳裏,這段艱難的歷史僅僅用了“被強制驅離”一句話帶過,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而試驗場附近的原住民,也出現了別的問題。

  美國西肖肖尼原住民 伊恩扎巴特:我們的主要錯誤是信任美國。大約在1984年,我18歲時回到自己的社區,看到我的家人死於可怕的癌症和疾病。這是不正常的。

  扎巴特説,正是因為看到族人們出現奇怪的病症,他開始致力於反對聯邦政府對原住民的打壓,以及抗議在當地進行核子試驗和放射性廢料存儲。他説,美國政府根本沒有告知肖肖尼人核子試驗的風險,然而“美國政府宣傳説,每個人都被警告過,每個人都被告知,每個人都很安全。”

  扎巴特還帶著記者前往了尤卡山核廢料處置庫。

  就在測試點不遠的尤卡山下,美國政府計劃將全美乏核燃料和其他高放射性核廢料運送到這裡進行儲存。2002年,美國政府通過法案,批准了尤卡山核廢料處置庫。儘管在很多美國電影、電視劇中,這裡都是美國的核廢料庫。但多年來,在包括西肖肖尼人的強烈反對下,處置庫至今仍未投入使用。

  扎巴特在尤卡山和同伴喬肯尼迪會面。肯尼迪的家在尤卡山不遠處,他對這片區域更加了解。

  美國西肖肖尼原住民 喬肯尼迪:它(批准尤卡山核廢料處置庫)不是由科學驅動的,我是説,科學已經證明這不是一個好地方。如果你看看後面,會看到火山斷層線在周邊,這對於核廢料儲存來説並不是一個真正安全的地方。

  在爬上尤卡山的過程中,一路全是碎石。扎巴特展示了尤卡山的石頭是多麼脆弱。他隨手撿起一塊石頭,石頭裏面全是孔洞,一拍就碎。

  而尤卡山下,還有讓肖肖尼人更加在意的寶藏:水。

  在內華達的荒漠,表面看來幾乎沒有水的蹤跡,但這片區域卻蘊藏著豐富的地下水。美國楊百翰大學的研究顯示,內華達試驗場地下有一條“重力斷層”裂縫,將其地下水層與附近死亡谷地下水連接了起來,試驗場帶有放射性的地下水很可能最終會滲透至附近的居民區。

  在這片區域,有很多地名都是“Pah”開頭,這就是肖肖尼語“水”的意思。而水在肖肖尼文化中,是一切的關鍵。

  美國西肖肖尼原住民 伊恩扎巴特:我的身份是水,我的身份是土地,他們想摧毀這些我們賴以生存的東西,這就是種族滅絕,聯合國公約認定的種族滅絕。

  內華達試驗場已經暫停了核子試驗而採用電腦模擬,尤卡山也暫停了核廢料儲存的計劃。但問題在於,試驗場和處置庫一日不關閉,重啟的機會就永遠存在。

  扎巴特説,從關閉試驗場和核廢料處置庫,到要求美國政府給予肖肖尼人應有的地位和賠償,這些目標一日不達成,他就將和族人們一直抗爭下去。

  記者手記:原住民的絕望與憤怒

  在過去一年多時間中,中央廣播電視總臺記者多次在美國納瓦霍等保留地進行採訪。他説,原住民的故事令人揪心,特別是在“核陰影”下生活著的原住民常年遭到主流的忽略。

  央視記者 徐德智:在過去一年多的時間中,我們一直在關注美國西南地區原住民,以及核工業的開發對他們的生活所造成的影響。在我們對胡德和扎巴特的採訪當中,明顯可以感受到兩種非常不一樣的情緒。

  對於胡德,我們從她的臉上看到了絕望,一种老人試圖用自己脆弱的雙手改變家園不幸的無奈。對伊恩扎巴特,我們在對話中聽到了他的憤怒,而這種憤怒,源自一開始自己的族人就被佔盡便宜卻投訴無門。

  從納瓦霍族到肖肖尼人,不管是廢棄的鈾礦還是曾經的核子試驗場,這片土地上的原住民生活在類似的“核陰影”下。冷戰期間的核擴張,他們有意無意地被欺騙了,不知道放射性元素長年累月將對身體帶來的危害,而胡德也提醒我們,這些輻射物質是不會從身體中排走的。

  冷戰結束後的核收縮,美國政府和企業卻在他們的家園留下了一片爛攤子。納瓦霍的廢棄鈾礦,清理的日子越拖越久,預算越要越大。我們詢問胡德,家門口的廢棄物是否在過去一年被清理時,她只説,她覺得以後也不會了。

  內華達的國家安全試驗場經常被原住民抗議,入口旁甚至都有了專門臨時拘留示威者的簡易隔斷。扎巴特説,他感覺自己的一言一行可能都已經受到監控。

  這就是他們絕望和憤怒的原因:明明是受害者,卻等不到糾正的行動,原住民群體就像被忽略了一樣,只能在被遺忘的角落中嘶聲吶喊,卻換不來本應屬於他們的正常生活。

[責任編輯:張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