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盡劫難 此生得見:國寶級浮雕《帝後禮佛圖》“重生”記
演員在洛陽龍門石窟景區禮佛臺演繹龍門石窟《帝後禮佛圖》(4月25日攝)。
新華社鄭州4月28日電(記者王聖志 桂娟 史林靜)它是中國石窟中唯一等身高的帝後禮佛圖浮雕,是中國藝術史上不可多得的石刻藝術珍品。
《帝後禮佛圖》原刻于龍門石窟賓陽中洞內,令人遺憾的是,20世紀30年代這組浮雕遭盜鑿販賣,流散海外。
多年來,龍門石窟研究院聯合國內外學者,利用現代數字技術,對流散多地的《帝後禮佛圖》進行數據採集、虛擬復原及實體展示。日前,一段真人演繹的《帝後禮佛圖》實力“破圈”,人們驚嘆于這一藝術瑰寶所承載的歷史與文化,它正以全新的方式“重生”。
龍門盜影,蒙難的《帝後禮佛圖》
拼版照片:上圖:現收藏于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的《魏孝文帝禮佛圖》(資料照片)(龍門石窟研究院提供);下圖:演員在洛陽龍門石窟景區禮佛臺演繹真人版《魏孝文帝禮佛圖》(4月25日攝),新華社記者李安攝。新華社發
洛陽城南,龍門、香山兩山相望,伊水中流。規模恢宏的龍門石窟就開鑿于山水相依的峭壁間。
在龍門石窟北魏皇家洞窟賓陽中洞內,原刻著北魏時期的藝術珍品《帝後禮佛圖》,這是《魏孝文帝禮佛圖》和《文昭皇后禮佛圖》兩幅浮雕的合稱,分別刻畫了北魏孝文帝和文昭皇后帶領侍從列隊禮佛的場景。
“賓陽意為迎接初升的太陽,這是正史中唯一明確記載開鑿過程的龍門石窟皇家洞窟,歷時24年完工。”龍門石窟研究院研究中心主任路偉説。
“賓陽中洞的帝後禮佛圖可稱得上是北魏石刻中等級和藝術水準最高的浮雕作品。兩幅浮雕人物密集,顧盼神飛,渾然一體,是中國藝術史上的傑作。”龍門石窟研究院院長史家珍説,北魏孝文帝推行漢化改革,浮雕中的衣冠儀仗忠實記錄了北魏王朝進入中原後,文化和禮制上的融合,具有極高的造型藝術水準和歷史文化價值。
“可惜這一盛景如今只能通過想像了。”每説到此,史家珍的眉頭都有化不開的結。
20世紀初,一批西方學者來到龍門石窟調查,他們拍攝的大量精美圖片,成了盜賊來中國的“獵寶圖”。
1931年,美國人史克曼到中國蒐集文物,並委託工匠製作了《帝後禮佛圖》的拓片。此後,陸續有浮雕碎片流入市場。
1934年5月,被盜鑿的《文昭皇后禮佛圖》碎片被史克曼運出了中國。同年,美國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東方部主任普艾倫與北京古董商岳彬簽訂合同,指定收購賓陽中洞《魏孝文帝禮佛圖》浮雕。
此後,無數個夜晚,鬼魅般的盜影藏匿于賓陽中洞內,日復一日,在火星四濺的敲擊中,履行著一紙罪惡的合同。
新中國成立後,那份合同連同2000多塊未來得及送出國境的殘塊,在岳彬家被搜出,徹底揭開了《帝後禮佛圖》蒙難的真相。
帝後分家,瑰寶玉碎。如今,《魏孝文帝禮佛圖》藏于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文昭皇后禮佛圖》藏于美國納爾遜 阿特金斯藝術博物館,而賓陽中洞的墻壁上則留下了無法彌合的斑駁鑿痕。
上下求索,尋找離散的國寶資訊
演員在洛陽龍門石窟景區禮佛臺演繹《文昭皇后禮佛圖》(4月25日攝)。新華社記者李安攝
2019年,西安交通大學教授賈濯非第一次在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看到《魏孝文帝禮佛圖》,它擺在展廳最顯眼的位置,幾乎每個來參觀的遊客都會在它面前駐足,驚嘆。
“由於盜鑿時破壞嚴重,很多人物只剩下頭部,空缺的部分沒做修復,整個浮雕的氣韻都是斷開的。”賈濯非説,納爾遜 阿特金斯藝術博物館的《文昭皇后禮佛圖》不僅缺了三分之一,修復痕跡也過於明顯,造型和風格與原物差異較大。
隨後,賈濯非來到龍門石窟,看著賓陽中洞斑駁的殘壁,與史家珍一拍即合。“我們只有一個想法,這樣的民族瑰寶,應該被完整地呈現。”
不見壁上驚鴻影,百年漂泊意難平。早在2015年,龍門石窟研究院就與哈佛大學、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開始數字技術合作。目前,龍門石窟研究院聯合西安交通大學造型藝術中心、芝加哥大學東亞藝術中心共同開展了包括《帝後禮佛圖》在內的離散文物三維數據採集和實體復原項目。“運用現代數字技術把流散的碎片和被破壞的原址進行數字撮合,以線上線下、實景復原等方式推進文物保護和文化傳承。”史家珍説。
目前,《文昭皇后禮佛圖》和龍門石窟的2000多塊殘片的原始數據採集、處理已經完成,正在進行浮雕的還原階段。
劫後余生,更覺珍貴。“我們要充分發揮數據技術的優勢,建設海外流散文物數據鏈,讓當代和後人能看到完整的文物資訊。”芝加哥大學東亞藝術中心“中國海外流散文物數字工程”項目主任林偉正説。
盛景再現,文化遺産煥發新活力
演員在洛陽龍門石窟景區禮佛臺演繹《魏孝文帝禮佛圖》(4月25日攝)。新華社記者李安攝
在賈濯非的工作室內,一個2.8米高的數控雕刻機器人正在專注“雕琢”,《文昭皇后禮佛圖》的線條被勾勒得日漸清晰。
30公里外的西安國家增材製造創新中心的3D列印室內,一個個藍光點在進行快速掃描列印,一塊樹脂材質的殘片打完後,龍門石窟工作人員仔細查看切面細節,確保與庫房的殘片無異。
流散近百年的《帝後禮佛圖》正加快數字復原步伐,國寶正以一種新的方式“重生”。
“文物列印復原是繡花針式的工作,細到一個頭髮絲的粗細長短都要一致。”龍門石窟研究院資訊資料中心主任高俊蘋説。這不是一個簡單的過程,僅殘片數據的採集和處理,就用了半年的時間。
更困難的是,由於國外的兩塊浮雕經過拼接和加工,目前殘塊不能跟現有的殘壁進行對接。“我們通過老照片和殘壁的共同點進行定位,利用數字技術把《帝後禮佛圖》輪廓位置進行還原。”賈濯非説,接下來就是將3D列印出的殘片拼接到殘壁上,預計今年底《文昭皇后禮佛圖》會有一個完整地呈現。
“在數字復原的基礎上,我們與其他機構合作,真人再現了《帝後禮佛圖》中描繪的景象,相信未來還會衍生出更多的‘復活’方式。”龍門石窟管委會主任李金樂説,文化瑰寶正煥發新的活力。
無法將流散國外的《帝後禮佛圖》復位歸壁,始終是一個巨大的遺憾。
“什麼時候能讓文物真正回家?關於這個話題,我們雖然有著樸素、強烈的情感,但文物所有權的歸屬還涉及法律問題,流失文物‘回家’仍是一個長期存在的難題。”史家珍説,也許在未來的某個時間能更智慧地解決。
“文物數字復原可能不是一個最完美的結局,但卻是現行條件下較好的選擇。”史家珍説,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研究好、復原好、展示好,讓公眾對當時的文化藝術、對中華民族的歷史有一個更完整的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