奮鬥百年路 啟航新征程|這條大河,“淮”著千年之問的答案
劉曉妮(右)在阜南縣郜臺鄉曹臺村與村民交流(3月12日攝)。新華社記者 劉軍喜 攝
人與水,何以共生?滔滔淮河,懷著這個千年之問的答案。
千百年來,淮河水害頻發。治淮,從大禹開始,歷朝歷代做過努力,然而沿淮各地史志都留下了“千村人蹤絕,萬戶斷炊煙”的記錄。
劉曉妮(左)在阜南縣郜臺鄉的柳編加工企業內調研(3月12日攝)。新華社記者 劉軍喜 攝
從1950年中央人民政府作出《關於治理淮河的決定》,70多年來中國共産黨領導淮河兩岸人民致力安瀾。
從新中國成立初“抗禦洪水”到改革開放後“管理洪水”,再到新時代謀求“人水和諧共生”,淮河人民在戰勝水災、再造山河的過程中,不斷改變自身命運,探索人水和諧共生之道。
鬥水
從四處逃難到起身鬥水,93歲的李秀英至今記得71年前淮河邊的情形。
那時,洪水是最大的災難。1950年淮河大水,堤壩潰決,李秀英一家老小逃到村外崗地上,一熬就是幾十天。
淮河水災,揪緊著黨中央和毛澤東主席的心。
這是3月12日拍攝的阜南縣郜臺鄉曹臺村的莊臺。新華社記者 劉軍喜 攝
一份來自安徽的電報説:今年水勢之大,受災之慘,為百年來所未有。由於水勢兇猛,有在樹上被毒蛇咬死者,或翻船而死者,受災人口共990多萬。
當毛主席看到材料中“不少村是全村沉沒”,倖存者“多抱頭大哭”時,熱淚流淌。
此後兩個月,毛主席就治理淮河批示四次。1950年10月14日,在新中國百廢待舉、百業待興的情況下,中央人民政府作出《關於治理淮河的決定》。次年春,毛主席發出“一定要把淮河修好”的號令。
這是新中國第一條全面系統治理的大河。
這是3月12日拍攝的阜南縣郜臺鄉段臺村的連臺莊臺(無人機照片)。新華社記者 陳諾 攝
一聲令下,山呼海應。
著名水利專家汪胡楨送走抗美援朝的兒子,從課堂直接去了治淮工地。人民解放軍的兩個師剛從硝煙瀰漫的戰場歸來,就奔赴最艱苦的大別山區水庫工地。
治淮頭一年,走上工地的農民工達300萬人,李秀英是其中之一,“我也下了決心,不逃了,跟水鬥!”
二十齣頭的李秀英在工地上組織起女子突擊隊,抬土半天壓壞四條扁擔,肩膀天天腫得像饅頭。上工前,她們用圓木反覆壓肩膀,直到壓麻木了,精神抖擻地再上“戰場”。
為了早一天完工,治淮人員連續數月都睡在工地的泥地上;缺吃的,大家喊著號子忍住餓;缺工具,許多人將家裏唯一擋風的門板都劈開了……
靠著锨、鍬、條筐、獨輪車,他們用8個月時間完成了約1.9億立方米的土方工程。
這是3月10日拍攝的蚌埠市固鎮縣懷洪新河水系洼地治理工程施工現場(無人機照片)。新華社記者 陳諾 攝
當年採訪治淮的新華社記者打了個比方:如果把這些土築成高寬各1米的土墻,長度大致能繞赤道5周。
新中國成立以來,國務院先後召開12次治淮會議。淮河流域建成各類水庫6300余座,興建加固各類堤防6.3萬公里,基本建立了防洪減災除澇體系。
1951年,李秀英作為農業勞動模範代表,被邀請列席全國政協一屆三次會議,見到了毛主席。得知李秀英是治淮模範,毛澤東接過她手上的本子為她簽名留念。
此後數年,李秀英始終都把這個簽字本帶在身邊。泛黃的筆電見證了新中國為民鬥水的初心、人民鬥水的勇毅。
馴水
1964年5月31日,42歲的黃昌棟離開了他魂牽夢繞的工地,永遠閉上了眼睛。留給淮河的,是他41個關於一條“人間天河”的建議。
“盼水水不來,恨水水不走。”一句民諺道破淮河兒女曾經對水的複雜情感,窮于水、困于水,如何讓水為人所用?
黃昌棟心心唸唸的“人間天河”便為“馴水”而來。
這是蚌埠閘遙感影像圖。新華社發
它叫淠史杭,是新中國成立後興建的最大灌區,它橫跨淮河、長江兩大流域,通過樞紐工程,把治理淮河興建的五大水庫之水引上丘陵高崗,為江淮大地“解渴”。
1958年8月19日,在持續數月的大旱之後,淠史杭工程正式開工,黃昌棟來到指揮部從事規劃工作。他每天工作18個小時以上,跑遍了灌區的每一個角落。他和大禹一樣,三過家門而不入,直至累倒在工地上。
淠史杭工程從規劃設計到勘測放樣,需要4年才能完成的工作量,千人測繪團隊僅用4個月就完成了。
1972年,歷時14年的淠史杭主體工程基本建成通水。
這是王家壩閘遙感影像圖。新華社發
經過歷次完善,如今展現在世人眼前的,是一個由2.5萬公里七級固定渠道、6萬多座渠係建築物、1200多座中小型反調節水庫和21萬多座塘堰組成的“長藤結瓜”式的灌溉系統。
淮河上如今已建成四大灌溉體系,實灌面積由20世紀50年代的不足1500萬畝增加到1.36億畝,“十年九旱”的貧瘠之地變成了今天的大糧倉。
從淠史杭樞紐往北走上200公里,便是淮河岸邊。壘于平地之上的,是沿淮特有的居住形態——莊臺。
多少年來,淮河“水口袋”裏的人不斷重復著“水進人退”“水退人進”。也因為此,莊臺經濟發展滯後,人居環境較差,“泥巴凳,泥巴墻,除了泥巴沒家當。”
水帶來的問題,就從水裏找解決辦法,“馴水”成為莊臺人擺脫貧困的新路子。
7年前,“80後”姑娘劉曉妮辭去了銀行職員工作,來到阜南縣郜臺鄉參與當地的扶貧工作。走村串戶過程中,她發現家家戶戶用沿淮生長的杞柳編筐打簍,但只能用來養家糊口。在劉曉妮等扶貧幹部的幫助下,村民們擴大生産,把柳編做成工藝品,賣向全國各地甚至遠渡重洋,一個個小家業連成大産業 。與此同時各地莊臺擴展諸多適水農業,從水裏“淘金”。
治淮降洪魔,更為淮河兒女帶來“水紅利”,安徽沿淮13個國家扶貧開發工作重點縣2020年全部脫貧摘帽。
親水
淮河岸畔,黑牛嘴水生態園,極目處,荊涂二山巍峨而立。4000餘年前,傳説大禹劈山導淮於此;眼近前,淮河水面波光粼粼,擁有40孔節制閘的蚌埠閘宛如一條巨龍。
這個水生態園原是一片荒涼的河灘地,如今樹木蒼鬱、鷺雀飛翔。蚌埠閘工程管理處主任劉渤告訴記者,未來將打造一條“魚道”,從公園下穿過,供魚類洄遊。
給魚開道,更給水讓路。
這是六安市橫排頭風景區遙感影像圖。新華社發
2003年以來,沿淮河南、安徽、江蘇等地開展行蓄洪區及淮幹灘區居民遷建,逐步將“水口袋”裏的87萬餘人搬遷至安全地區,還行蓄洪區該有的生態功能。
阜南縣委書記崔黎説,與水“糾纏”了這麼多年後,淮河兒女逐漸找到了一個與水共生的恰當位置,“這就是尊重自然,讓道于水;給水出路,人有生路;兼顧發展,人水和諧。”
曾幾何時,莊臺上的居民朱懷海開著水泵排水種莊稼,淮河水已經成了他致富的重要夥伴——他養的萬隻麻鴨遊在水裏,千畝藕田亟待新一年的生長。
“深水魚、淺水藕,灘塗洼地種杞柳,鴨鵝水上游,牛羊遍地走……”如今,淮河兩岸變“種地”為“種水”。
這是六安市橫排頭風景區遙感影像圖。新華社發
水利部淮河水利委員會副主任楊鋒介紹,聚焦“十四五”,淮河流域將繼續以防洪安全為安全發展底線,進一步優化水資源配置,並以骨幹河道和輸水幹線為依託,謀劃建設良好水生態、優美水環境的水生態廊道,滿足人民對高品質生活的需要,助力流域高品質發展。
70多年來,治淮安瀾與沿淮人民命運休戚與共,這條大河,“淮”抱著中國尊重自然、生態優先、綠色發展的人水共生答案。(新華社記者劉菁、陳諾、陳尚營、水金辰、劉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