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恢復商業捕鯨了 但還有人吃鯨肉嗎
“捕鯨能在商業上獲得成功嗎?沒戲”
“兩份生魚片,3份鯨排。”東京一家著名鯨肉餐廳的服務員喊道。在中午的用餐高峰期,店裏忙得不可開交。《日本時報》稱,日本恢復商業捕鯨給這家餐廳帶來了希望。
谷光男今年64歲,把人生中的46年花在了處理和烹飪鯨肉上。他的餐廳生意興隆,顧客形形色色:急匆匆解決午餐的上班族、退休夫婦、外國遊客、單身女性……售價980日元(約合人民幣63.8元)的鯨排套餐最受歡迎:一塊薄薄的長方形鯨肉,配以米飯、味增湯、小菜和冰茶。想吃刺身、鯨皮或鯨肝也沒問題。
中斷商業捕鯨30多年後,日本在7月1日正式恢復了這項活動,激怒了許多外國政府和活動人士。人們譴責日本此舉對其3種目標獵物(小須鯨、塞鯨和布氏鯨)而言無異於滅頂之災。據美國《紐約時報》報道,這3個物種中有一種瀕臨滅絕,另外兩種的亞種群業已枯竭。
比起這些,資深廚師谷光男更關心鯨肉對健康的益處。“它的熱量只有牛肉的五分之一,膽固醇只有十分之一。它充滿了鐵元素。在國外,人們並不知道這些。”他對《日本時報》強調。但英國廣播公司(BBC)援引環境調查機構2015年的數據指出,在日本銷售的鯨肉裏,有毒金屬含量嚴重超標,汞含量尤甚。
在《紐約時報》看來,“矛盾”是日本整個捕鯨行業的縮影。一方面,從業者竭力宣傳鯨肉有多麼受歡迎;另一方面,鯨肉市場在萎縮,勞動力成本則在上升,這個行業長期依賴政府補貼維持生存。
“捕鯨能在商業上獲得成功嗎?”供職于東京一家智庫的小松正幸對《紐約時報》坦言,“沒戲。”他曾作為政府官員,監督日本在捕鯨問題上的國際談判。
為了降低成本,日本捕鯨船不再開赴遠洋。離開國際捕鯨委員會時,日本承諾將其捕獵行為局限于該國的200海裏專屬經濟區內。
“銷售人員將鯨肉定位到了它從未達到過的高度。”日本捕鯨協會秘書長勝浦建英告訴《日本時報》,生産商希望在高端餐廳中推廣鯨肉。
8月1日,解禁商業捕鯨後的首場布氏鯨拍賣會在仙臺舉行,每公斤最高拍出了兩萬日元(約合人民幣1302元)。日本共同社稱,布氏鯨預計將成為市場上最常見的鯨肉,因為對該品種的捕撈配額最大。東京一家捕鯨公司的發言人表示,“這是特殊場合的慶典價格”,預計售價將很快降至“適當水準”,以吸引更多消費者。
7月8日,重啟商業捕鯨後的第一批鯨肉,在大坂市一家大型百貨公司上架。每100克生魚片售價599日元(約合人民幣39元),提供免費試吃。“肉是甜的,沒有氣味,勾起了我對學校食堂的記憶。”58歲的大坂人西冢雅明對《日本時報》説。
情懷不能當飯吃
對日本來説,捕鯨從來不僅是經濟學。
儘管受到國際社會嚴厲批評,日本政府幾十年來一直在捍衛捕鯨,將之視為具有悠久歷史和文化意義的傳統,並“點名”允許商業捕撈的挪威、冰島等國,以及同樣捕鯨的美國和加拿大土著為自己辯解。
日本綠色和平組織的發言人高田久太告訴《紐約時報》,日本人對捕鯨有“複雜的感情”,這是民族自豪感和政治的結合。日本的立法者認定,捕鯨業對選民來説兼具經濟和情感上的重要性。外交部和日本放送協會(NHK)的民調發現,該國對捕鯨存在廣泛的支援,即使人們不一定要吃鯨肉。
看到鯨魚的照片時,“大多數日本人覺得它是野生動物(而非食物來源)。”高田久太指出,問題在於捕鯨已成為敏感的民族主義話題,“它更多是日本人的驕傲,以及對本土文化的堅持”。
但情懷不能當飯吃。據《紐約時報》報道,日本政府每年給“科研捕鯨”50億日元(約合人民幣3.3億元)補貼;商業捕鯨沒有補貼,需要健全的商業模式確保盈利能力。事實上,在“科研”旗號下進行的捕撈活動帶來的商業價值,甚至不足補貼數字的一半。
鯨肉銷售人員擔心需求急劇減少。在二戰後的貧困時期,鯨肉作為經濟實惠的蛋白質來源大受歡迎,但很快,它就被其他肉類取代了。在1962年的高峰期,日本的鯨肉消費量超過23萬噸,但近年來,年消費量僅有約3000噸。許多年輕人從未吃過鯨肉。
每年,日本從挪威、冰島等地進口約1000噸鯨肉,結果是大量産品在冷庫中積壓。《紐約時報》稱,截至4月,庫存已達到3500噸。“如果需求不隨供應增加,那就沒意義了。有必要提升對鯨肉的需求。”日本水産廳顧問諸貫秀樹説。
隨著日本恢復商業捕鯨,捕獵限額反而被收緊。在“科研捕鯨”時代,日本每年允許捕鯨630頭。東京在7月1日宣佈,到年底前的捕鯨上限為227頭,這是為了“保持鯨類種群的可持續水準”。
“我害怕鯨魚變少。”谷光男承認。
老齡化、少子化造成的勞動力短缺同樣影響著捕鯨業,如何招募人手填滿漁船成了一道難題。捕鯨業直接雇傭的人數只有300人左右,但“用工荒”意味著它必須與更有利可圖的行業競爭,比如金槍魚和螃蟹捕撈。
捕鯨派、反捕鯨派都覺得自己贏了
捕鯨業相信自己還有機會。《紐約時報》稱,日本小型捕鯨協會會長貝良文近日宣佈,將進行行業調整。“我們沒做錯任何事,也沒準備停止。”他説,“我們要繼續開展有400多年曆史的捕鯨活動。如果傳統斷送在我們這一代人手上,我們將永遠生活在恥辱之中。”
供應商們樂觀地認為,隨著便宜的鯨肉擺上超市貨架,民眾的需求自然會反彈。在東京開餐廳的小泉蘇美子相信,恢復商業捕鯨是件好事,它能消除圍繞著這種肉類的恥辱感,讓消費者更容易接受鯨肉。“超市會更願意出售鯨肉,批發商也會更多地傾聽、滿足我們的需求。”她對《日本時報》説。
一家大型捕鯨公司的銷售經理佃健太告訴共同社,未來將允許捕獵更多種類的鯨,因為每種鯨肉的味道略有不同。“總的來説,我認為肉質會提高,我們能回應餐館的需求。”他承認,活動人士對捕鯨“殘忍”的擔憂有合理性,但“漁民已經認識到,應該讓獵物少受點罪”。
谷光男擔心他的行業前景暗淡,因為很少有新廚師想學烹飪鯨肉的手藝。“商業捕鯨中止了30多年,沒人進這一行業。變化不會在一夜之間發生。”他説,“就算現在入行,也得花30年才能出師。發現工作這麼苦,他們就放棄了。烹飪鯨肉是門精妙的手藝,你要是做得不好,人們不會重新開始吃它的。”
看似慘澹的市場前景,讓國際環保組織和活動人士感到樂觀。《紐約時報》稱,他們認為這場鬥爭已接近尾聲,日本捕鯨業的掙扎是徒勞的。著名的激進反捕鯨團體“海洋守護者協會”曾因與日本捕鯨船的衝突而聞名,如今,該組織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冰島。
高田久太表示,綠色和平組織仍然關心鯨魚,但未來的關注重點是對海洋生態系統影響更大的問題。
“捕鯨業一直在大把地花納稅人的錢。”高田説,“它或許能在很小的範圍內生存,但很難相信鯨肉將再次登上日本人的日常食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