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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復觀:未謁孔陵為遺恨

時間:2010-09-15 16:14   來源:新浪讀書

  1980年5月初,廖承志從美國治病回國途經香港,與徐復觀晤談兩岸問題。廖承志代表中國政府向徐復觀伸出友好的雙手,邀請他回大陸看看,但徐復觀考慮再三,由於種種不便而婉言謝絕。這時徐復觀已經發現胃不舒服,精神疲憊,在飲食時時常發生哽噎。

  8月他參加在臺北中央研究院召開的國際漢學會議,會議期間體力感到不支,於是去臺大醫院檢查,發現得了絕症胃癌。一些朋友勸他施用中藥治療,他認為治癌之藥係以毒攻毒,凡草木等之有症候可取者,無不受到專家的注意。與其亂碰而死,不如相信科學而死得心安理得。8月22日徐復觀做了胃切除大手術,他自知走到了人生的邊上。

  徐復觀因患胃癌幾度昏迷,于將死方生之際,猶夢見與毛澤東相遇于荒野,而且兩人依舊咻咻激辯不已。徐復觀在20世紀與國共兩黨的不少領袖人物都有接觸,抗戰時期得與毛澤東相識,毛澤東常邀其暢談政治與學術,還曾向他推薦過劉少奇的名著《論共産黨員的修養》,並介紹他與劉少奇晤談。這段經歷留給徐復觀很深的印象,他自稱70歲以前,夢中常常與毛澤東折衝樽俎,縱橫捭闔,談論天下事。

  史書上有“依日月之末光”之説,也就是説依附和沾染名人之餘澤的,大多會成就一番功名事業。徐復觀在他自述體《末光碎影》的回憶中,在國共合作的抗戰期間,他曾以少將軍銜、軍令部聯絡參謀的名義派駐延安,歷時半年。

  1943年,國民政府主席林森辭世,延安的*召開追悼大會,大會由吳玉章主持。徐復觀説吳玉章並不報告林森的生平,而是粗言穢語,對蔣介石加以詆毀,他一時氣起,要求登臺發言,結果被“今天沒有安排徐參謀發言的節目”為由加以拒絕。徐復觀要退席,門衛不予放行,他後來又以絕食來抗議。

  結果第二天周恩來寫來長信道歉,葉劍英親來招待所安慰。當時徐復觀已看出國民黨的弱點和敗相,其癥結是在*和農民問題上面,並認為*志在奪取全面政權,而且其勢難擋。至於以後國民黨偏安海島後的所謂“光復大業”,他認為這亦是難以想像的黃粱美夢。

  徐復觀不認同國民黨偏安後的“光復大業”,對“*”勢力更是深惡痛絕。1972年寫作《“*”是什麼東西!》一文,對當時一些否認自己是中國人,而自稱“否莫沙人”的“*分子”予以嚴厲的抨擊。

  1981年3月底,徐復觀在美國休斯敦的小兒子徐帥軍處住了兩個多月,他一面在美國得克薩斯大學安德遜癌症中心接受診治,一面躺在病床上堅持每天寫作《中國經學史基礎》。他拼了生命最後一點力量完成了這本書,但結果仍讓他不是很滿意,只能感嘆自己是無法完成一部完整的經學史了。

  徐復觀覺得已經活到這麼大年紀了,死去已經無所留戀,只可惜他想寫《漢代經學史》,這是一個冷題目,他不寫沒有人會做,現在竟沒有動筆的機會了。老友胡秋原建議他口述大綱,由學生代為整理內容,但手術後他的身體日漸衰弱,已經無法把話説清楚。他常想忘了年紀和病痛,在中國文學批評史中選擇若干關鍵問題,寫出十余篇左右深入而具有綱維性的文章,以完成這方面的心願,然而這一切都已成為夢想。

  徐復觀臨終之前,自覺壯心未酬,時不我待,在臺大醫院病室口述他最後的遺作《中國思想史論集續編自序》時,不無遺憾地説道:“‘程朱異同’一文,以‘為己之學’貫通孔孟程朱陸王學派,老莊對知識與人生的態度與儒學異,但其學問方向亦與此相通,此乃余最後體悟所到,惜得之太遲,出之太驟,今病恐不起,亦未能繼續闡述為恨。”一個“太遲”,一個“太驟”,蘊涵著這一代學者的幾多心血,幾多遺恨!

  徐復觀在近50歲時由一個赳赳武夫漸成文化人,一直保持勃發的學術生機,顯示的不純粹是自然生命,而更是一種文化生命、一種精神生命,他背後有一個強大的精神支柱,這就是孔子為代表的滲透到他的血脈骨髓裏的中國文化。孔子作為儒家文化的創始者,是民族幾千年傳承不息的文化根基,自春秋開始的祭孔是國之大典,到曲阜去祭孔成了徐復觀在彌留之際最大的期望。

  1982年1月他在致信大陸友人説:“弟返祖國旅行事,現在考慮胃癌治愈後,須少食多餐,如何安排途中飲食。今秋冬間,擬可與兄在曲阜握手。”但死神終究沒能讓他成行,所以他在遺囑中沉痛地説:“余自45歲以後,乃漸悟孔孟思想為中華文化命脈所寄,今以未能赴曲阜謁孔陵為大恨也。死後立即火化,決不開吊。”

編輯:何建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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