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旗轎車捲起波瀾
我稱李宗仁為“德公”。婚後就趕上“文革”。1967年的一天,德公照例要到北京飯店理髮。這次,我半撒嬌地對他説,我的頭髮也該整整了,乾脆我陪著你去吧,德公很爽快地答應了。
那時候,給德公專配的是一輛黑色的紅旗牌大轎車,在與德公結婚近一年的時間,我從來都沒有坐過。下午5點多鐘,我們理完發後,我對德公説現在時間還早,不如順道去一趟北京醫院,再去給德公拿些藥回來。當紅旗轎車駛進醫院大門時,人們都不由自主地向我們的車子圍過來。我取完藥後,朝轎車走來時,只聽得旁邊的人對著我指指點點,竊竊私語地評頭論足。有人突然衝著我大吼一聲:“你這個資産階級的少奶奶,別走”,這一喊,人群頓時炸開了鍋。兩邊的人們一下子聚攏過來,就差沒對我一陣劈頭蓋臉的毒打了。好在司機一見氣氛不對頭,把車後退了幾步,正好停在我撒腿起跑的地方,我慌忙鑽進車裏。轎車“哧溜”一聲跑出了醫院大門。
回到李公館,我驚魂未定地沒緩過神來,再看德公,他把臉繃得緊緊的,沒有吭聲。我趕忙向他道歉。難得德公是個好脾氣,一邊安慰我,一邊又説以後我們要千萬小心。
德公的老友邵力子夫婦聽説我們的遭遇,好心地告訴我趕快把大波浪給剪掉,不要再穿高跟鞋,要換上布衣布鞋,還説如果紅衛兵真的要闖進家裏,你一定要及時給國務院機關事務局打電話,要保護好德公的人身安全。如果紅衛兵問你為什麼要跟李宗仁結婚,你要説是為人民服務。
這事傳到了周總理那裏,他很重視,並請相關人員具體落實對這件事情的處理意見,我的心緒才漸漸平靜。
夫妻恩愛靜水流深
德公對我一直疼愛有加。每天吃什麼飯菜,他都讓廚師先徵求我的意見。而我為了德公,也情願當家庭主婦。我經常下廚燒菜,記得德公很喜歡吃我調餡包的餃子,還有老北京的炸醬面。
哪曉得我跟德公僅生活三年就永別了,每次想到這,我都心痛不已。我清楚地記得結婚那陣,我還不習慣這樣的“老少配”,我們從北戴河度蜜月回來後,我的肚子受涼了,感覺好難受,德公趕快讓我到醫院去檢查。醫生説是肚子裏有蛔蟲,奇怪的是沒開打蟲藥,只開了四兩南瓜子。回家後,德公卻笑呵呵地説這個大夫不錯,沒開打蟲藥是怕吃了有副作用,用偏方來打蟲很有效。德公邊説邊親自幫我嗑開一粒粒的瓜子皮,然後還非要親自看我吃下去。我當時真有些受寵若驚,不知説什麼才好。當晚,我由於不舒服躺在床上,德公就邊講故事邊給我嗑瓜子,後來我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次日起床後,我感覺肚子不疼了。而我旁邊的德公還在睡覺,我很奇怪,因為他平日生活很規律,有早睡早起的好習慣,這次怎麼一反常態還沒醒?莫非是他的身體也不舒服?我突然緊張起來。我正要靠近正在熟睡的德公去看個究竟時,瞅見一旁桌子上的果盤裏盛滿了嗑好的南瓜子。頓時,我明白了,在我睡著之後,德公一顆顆地為我嗑完全部的南瓜子後才休息。我再轉過頭,看著依然熟睡的德公,突然間,我真切地感覺到,眼前這個真心愛我的人就是我最理想的丈夫。
在常人眼裏我和德公是極不般配的一對,但德公對我的憐愛、體貼,讓我感受到了從未嘗過的人間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