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北近郊有個碧潭,一九五零年六月十八日,陳儀在此被槍決。時六十八歲,是國民政府有史以來處決者中,軍階最高的一位。陳死前凜然説:“我人死精神不死,我的血是替京滬杭一千八百萬軍民同胞流的。”
後來這裡是空軍公墓,臺灣空軍陣亡者的骨灰和衣冠冢放在這裡。
現在,愈來愈多的人都知道陳儀,他不但是臺灣的好長官,更是中國官員的佼佼者。經歷“二二八事件”的江慕雲曾説:“陳儀長官沒有希望臺灣弄不好的理由,他想著海島真正實現三民主義。他採取建立經濟防波堤的辦法,在經濟上以專賣貿易政策彌補省庫的財政,也企圖以政府的土地交給佃農集體耕種。他反對臺灣駐兵,他絕不希望而且也不必要以軍隊來增加臺灣人民的麻煩和負擔,認為這不是征服的土地。他有理想,有計劃,有魄力,他應該欣受臺灣人民的擁護,而事實竟不儘然。”
陳儀認為自己對臺灣付出的心血,“臺灣同胞慢慢地會懷念我的。”
避居巴黎的“行政院長”翁文灝有《哭陳公洽》詩曰:
海陸東南治績豐,驚心旦夕棄前功;
試看執楫理財士,盡出生前識拔中。
陳儀要把軍隊調走,湯恩伯、林蔚和毛森聯袂飛來臺勸阻,説:“臺人新附,人心未定,一旦有變,何以應付?時大家最大顧慮,是在日軍服役及勞工分子,因受日人皇民化教育,恐其仇視祖國,可能結聚作亂,需駐軍防變”。陳儀卻説:“我以至誠愛護臺灣人,臺人絕不會仇我,萬一有意外,我願做吳鳳。”
蔣中正二二八當日即載:“此實不測之變,以軍隊調離臺灣為主因。”蔣在事平後反省,認為“新復之地與邊省全靠兵力維持。臺民初附,久受日寇奴化、遺忘祖國,故皆畏威而不懷德也。”
事變後陳儀下臺,五月四日離臺前他給了外甥丁名楠兩詩:
事業平生悲劇多,迴圈歷史究如何,
癡心愛國渾忘老,愛到癡心即是魔。
治生敢曰太無方,病在偏憐晚節香,
廿載服官無息日,一朝罷去便饑荒。
一九四八年六月中旬,蔣介石又請陳儀接浙江省主席。陳儀辭讓説:“在臺灣搞得不好,累了中央增加憂慮。現在正閉門思過,何能再負責任?”蔣説:“不要提臺灣的事了。中央如不把駐臺的部隊調走,何致發生暴動?這責任不能推到你一人身上。目前的問題比臺灣更重要,更危緊了,不得不借重你。希望你從公誼私交兩方面想一想,慨然答應下來!”陳就不再推辭了。
但到蔣介石下野,陳儀為免江浙涂炭,就勸他的義子湯恩伯與共産黨謀和,湯卻報告了蔣介石,到蔣退臺復職,卻殺陳以鎮壓人心。
六月十九日蔣日記載:“據報,其態度倔強,可謂至死不悟。乃知共匪宣傳之深入,甚至此種萬惡官僚之腦筋,亦為其所迷妄而改變,不知其有國家民族,而反以迎合青年為其變節來由矣。宣傳之重要有如此也。”
臺灣後來的白色恐怖,實是自殺陳儀始。
陳儀的罪名是“煽惑軍人叛逃”,湯恩伯曾上書蔣介石:“伏懇鈞座念其七十暮年,曲予矜全,從輕處分,以終殘生,于國家法紀無虧,在職得公私兩全。”
陳死,湯如喪考妣,終宵繞室徬徨,心情痛苦不能自己。好友雷震六月二十日記:“恩伯晚間來舍談及他心中很難過,全為陳儀被正法一事,渠總覺私誼過不去。渠去歲報告總統時,一再請總統保全其生命。陳儀太重現實,渠認為共黨已得天下,如再抵抗亦無義,且可免去世界三次大戰。他未細思所見完全錯誤,除非蘇俄統治全世界,否則必難避免,蓋三次大戰因蘇俄而發生也。”
陳儀為湯所誤,也誤判了湯,歷史也誤會了陳,陳實為江浙閩臺人的恩伯,但一直未得應該的評價。
陳儀葬在淡水河下游的關渡,筆者在他就義六十年那天,在其墳前把他的兩詩燒了祭之,並曰:
至誠為臺讖吳鳳,
丹心護浙誤恩伯。
癡心愛國碧潭血,
流到關渡又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