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自古説三蘇”。於今,關於“三蘇”,我們又能説出多少呢?就算傳世最久的蘇東坡,除了“明月幾時有”、“大江東去”、“十年生死兩茫茫”,我們還能再説些什麼呢?
1101年,蘇東坡離開這個世界,911年了,他的確走得太遠了。但近日的臺北,有一個夜晚是屬於蘇東坡的,有一座舞臺是屬於蘇詞的。臺北的藝術工作者把這個晚上命名為:東坡在路上。以此,召喚坡仙的到來。
臺北
這一夜召喚東坡
東坡在路上
和童僕和一匹驢
和飄忽的風煙窸窣的草業
來不及與家人道別
他
望進地平線露出
黑硯的顏色
……
舞臺上,臺灣詩人陳義芝朗誦自己的詩作《東坡在路上》,並在如話劇般佈置的書房裏與這臺文學晚會的導演陳怡蓁談論蘇詞,引導觀眾走進東坡的生活與境界。
3年前,詩人陳義芝應邀到加拿大參加研討會,隨身帶了《東坡樂府》翻閱,有感而發寫了《東坡在路上》。這首詩被臺灣趨勢教育基金會執行長陳怡蓁讀到,激發了她的創意——辦一場蘇東坡的文學晚會,就叫“東坡在路上”。
為了吸引更多的年輕人走進蘇詞的世界,給觀眾一場真正的晚會而不是朗誦會,陳怡蓁放棄詩詞就要朗誦的形式,而是用南管、崑曲、流行歌曲、書法、舞蹈、多媒體聲光電等多種形式,表達蘇東坡與蘇詞。
在3000多首蘇東坡詩詞中,晚會精選了24首,用南管、崑曲表現《前赤壁賦》、《臨江仙》,邀請知名歌手殷正洋演唱被鄧麗君唱紅的《水調歌頭》、《念奴嬌》,請書法家遊國慶上臺即席書寫蘇詞,讓觀眾隨著筆墨的流動體會“身如不係之舟”的瀟灑酣暢。
晚會結束時,所有參加表演者輪流朗誦現代詩《東坡在路上》,陳怡蓁堅持以現代詩壓軸,想表達現代人對東坡的理解與傳承,“這才是對蘇東坡最深的敬意!”。
第一課
去看《寒食帖》
在劇場要算計票房、觀眾在追逐娛樂的當下,臺北有一個屬於蘇詞的舞臺、有一群買賬的觀眾著實令人欣慰。這樣的舞臺和觀眾不是憑空而降,它來自學者、媒體、藝術家對蘇東坡的合力推薦。記者曾在臺北誠品書店觀察,《蔣勳説宋詞》一直擺在暢銷書推薦區內,長達數月之久;這場晚會之前,《聯合報》整版刊出蔣勳評價蘇詞的文章,並預告晚會消息;“雲門舞集”所有新招收的演員,第一課就是帶到博物院看東坡的《寒食帖》……日積月累,千年蘇東坡已陪伴在現代人的左右,蘇詞之美已令人景仰。
如果説臺灣有蘇東坡熱,學者蔣勳當為首功。無論是講座、寫文章還是出書,蔣勳以宋詞的優雅從容不倦地講述著蘇東坡,且看他在《聯合報》寫蘇東坡的開篇:“東坡在歷史灰飛煙滅裏仍然看到‘江山如畫’,看到多少豪傑的生命,如此年輕過,眷戀過,夢想過,曾經如此明媚華麗……”
最妙的是,他不僅講詞、講生平,他還在評説生命體驗。
在《蔣勳説宋詞》蘇東坡一章中,講到東坡經歷牢獄之災後寫《念奴嬌》時,他突然蕩開一筆,交待“東坡”的來歷:“當人家都喜歡你的時候,你愛別人是容易的,如果人家都恨你,你還要説你愛別人,其實不是那麼容易的。這個時候他沒有朋友了,沒有人敢碰他了,馬孟德這個唯一還可以照顧他的朋友,就找了東邊的一塊坡地去給他耕種,所以蘇軾取號‘東坡居士’。這個時候蘇軾死掉了,蘇東坡活過來了。那首‘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就是這個時候寫的,所以大家看到《念奴嬌》的時候,你會感覺到蘇軾不是走在宋朝了,而是蘇東坡走在三國的歷史當中了。”
就是這種有個性、有溫度的文字留住了讀者,召回了東坡……
蘇詞
成為精神的陪伴
名家的品位與愛好對社會大眾有潛移默化的影響力,臺灣“雲門舞集”的掌門人林懷民也是“蘇迷”。作為一個舞蹈家,他在揮灑的墨跡裏欣賞蘇東坡,在他的眼裏,《寒食帖》不是點線撇捺,是生命中一些重要的東西被釋放了出來,因此他要求初入“雲門舞集”的演員必須去看《寒食帖》。
林懷民愛蘇東坡,蘇東坡也成就了“雲門舞集”。説到“雲門舞集”,大家都會談到《行草》三部曲,即2001年林懷民創作的《行草》、2003年創作的《行草2》和2005年創作的《狂草》,三部曲的靈感來自於王羲之的《奉桔帖》、蘇東坡的《寒食帖》、張旭的行草、懷素的狂草。林懷民接受媒體訪問時説:“寫毛筆字時,一個簡單的‘一’字,就有那麼多的回轉,寫字時筆斷意連,這跟舞蹈是完全相通的。”
書法對於林懷民和他的舞團來説,不是象牙塔裏的清玩,而是提升自己的審美、激發自己創作的源泉,因此,團裏的一些演員在外出演出時也帶著毛筆,有時間就坐在旅館裏寫字、看《寒食帖》,“沒有人這麼要求他們,但是他們不會去夜店,他們安靜地打坐、寫字,因為他們對生命有了不一樣的美感和要求。”林懷民説。
林懷民愛蘇東坡的啟示是,當蘇東坡不再是雅致的裝飾、文化的標簽,當蘇作成為人精神的陪伴、創作的必須,東坡才真正跋涉過900多年的旅程,向我們走來。
東坡在路上,臺北人以他們的摯愛與堅持召喚詩魂,堅信:東坡在往臺灣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