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甲午戰爭已過去120年之久，但留給我們的謎題卻並沒有隨之而去。如今當年的“英雄艦”——致遠艦被探撈確認，其中的謎題或許也將隨之浮出水面。

　　經過一年多的探撈，北洋艦隊的“軍魂”象徵——致遠號身份終獲確定。搜狐讀書獨家連線著名軍史作家薩蘇，他是探撈行動的參與者和媒體的聯絡者。他為致遠艦的探撈製作了22張精美圖片。這一刻，無論是圖章，炮彈，還是舷窗、瓷盤，冰封120年的致遠艦得以重見天日。

　　01 公佈時間趕上國慶屬巧合，歷時一年半終獲認定

　　搜狐讀書：為什麼會選在國慶前後，向全國網友公佈，探摸結果確為致遠艦？

　　薩蘇：因為致遠艦對重要的標誌物：帶有“致遠”標誌的瓷盤，在9月18日最終確認。確認後，還要走一系列的程式，在國慶前後最終完成。因此在國慶前後確認致遠艦身份，是一種時間上的巧合。

　　搜狐讀書：去年是甲午戰爭120週年，為何沒有選擇在去年公佈這一消息？

　　薩蘇：由於考古是一個全方位的、科學的過程。去年還無法完全確認它是致遠艦，一切證據都是間接的。所以去年只能定義為“北洋水師沉艦”。而今年有了更多直接證據出水，就可以真正公佈了。

　　搜狐讀書：從去年3月的初步探摸，到今年9月的身份認定，國內的考古工作者，以及丹東港，分別做了哪些工作？

　　薩蘇：共進行了60多天的水下工作。潛水員每天要工作5個小時，這相當於我們常人每天工作15個小時。考古工作者對艦體結構和殘存情況，進行了初步調查，也通過抽沙，使得很多隱藏在沙下的部位，重現出來。這都使沉船身份的最終認定，得到了保障。

　　搜狐讀書：去年您是整個探摸行動的媒體聯絡人，今年您在致遠艦探摸結果公佈的過程中，主要做了哪些工作？

　　薩蘇：今年的探摸情況，主要通過中央電視臺進行了播出，他們做了很多工作。我本人主要是與丹東港，以及眾多媒體同仁一道，共同見證了這個偉大的歷史時刻。

　　搜狐讀書：您曾經在媒體上撰文，講述您近日的親歷故事，有幾點非常感人：比如閃亮如新的舷窗、繪製有“中國皇家海軍”以及致遠艦英文名的瓷盤，似乎都有冥冥之中的感應。除此之外，還有哪些沒有講到的細節？

　　薩蘇：關於這次探撈的細節，大家可以通過我準備的一套珍貴圖片，看到我們到底探撈出了哪些文物，它們能反映出什麼樣的歷史資訊。

　　02 還原海戰真相：中日存技術差距，清炮彈絕非粗製濫造

　　搜狐讀書：根據您現場接觸到的文物狀況，能否還原一下海戰時的情形？

　　薩蘇：我們對海戰情形基本已經能做一個完整還原了。很多出水文物都能佐證這一點。比如艦上到處都有燃爆的痕跡，這不是艦船沉沒後，在打撈或盜撈爆破造成的損壞，而是由海戰中引發的爆炸和燃燒引起的。有很多炭粒，就是艦上木結構遇火燃燒後的結果。在一些舷窗上還能看到我們水兵的部分骸骨，有的人在海戰中身體受損很大，部分骨骼已經被燒焦。

　　這從另外一個角度，也作證了當時作戰雙方在技術上的差異。日軍使用了苦味酸炸藥，這種炸藥有一個外號，叫“縱火犯”。它是可以在鋼鐵上燃燒的，這與致遠艦上看到的燃燒情況一致。而北洋海軍當時還在使用黑火藥。雙方技術上的差距，可見一斑。

　　搜狐讀書：您曾提到致遠艦內仍有未爆炸彈藥，是否已經打撈出？是否存在彈藥品質差，影響戰鬥力之情形？

　　薩蘇：我們在致遠艦上看到了一批尚未爆炸的彈藥，甚至包括152mm這樣口徑較大的炮彈。但沒有確鑿的證據，表明這些彈藥存在品質問題。相反有些炮彈出水後，在今天還在閃爍著金屬的光芒。説明當時製作這些炮彈時，還是下了很大功夫的，至少不是粗製濫造。

　　03 很難發現鄧世昌遺骨，英雄後裔關注打撈進程

　　搜狐讀書：目前共打撈出多少位將士的忠骨？這些忠骨將如何安置？是否有可能發現鄧世昌將軍的遺骨？

　　薩蘇：現場發現了一些遺骨，尚沒有做DNA鑒定，看這些骨骼是否屬於同一個人。但初步判斷是七到八位致遠艦官兵。忠骨如何安置？我想要同時參照東西方的海軍習俗。這工作將由相關部門共同決定。發現鄧世昌將軍遺骨的可能性不大，因為鄧世昌在戰艦爆炸前，已經甩出戰艦了，不大可能在這一帶。在水下進行大規模、地毯式考察比較困難。

　　搜狐讀書：致遠艦將士的後人是否參與了打撈和勘定過程？目前他們的狀況如何？

　　薩蘇：鄧世昌的後人葉偉力，一直都很關注探撈進度。作為一個中國著名的影視人，他一直沒有忘記自己祖先的英雄氣概。他很希望親自下水去看看，但不具備他下水的條件，所以也沒有成行。致遠艦將士的後裔，有各種各樣的境遇。比如鄧世昌的後裔，有些回到了廣東，有些則留在了北方。他們和我們每一個中國人一樣，隨著中國的痛苦而苦難，隨著中國的繁榮而昌盛。

　　04 致遠艦保存較差難以整體打撈，原地建館保存是最好方案

　　搜狐讀書：致遠艦目前的保存情況如何？下一步計劃如何打撈？打撈之後如何保存？是原地建館，還是回到北洋艦隊的故鄉：威海？

　　薩蘇：致遠艦現在的保存狀況，應該説不是特別好。因為它的上層建築基本上都不見了。現在能看到的基本上都是下半部分船體。下一步如何探撈，主要由考古部門，基於技術方面考慮，來決定打撈方案，同時也會有費用上的考慮。我本人認為，整體打撈的可能性不太大。因為整體打撈一般有兩種辦法，一種是在船體內進氣，把裏面的沙子擠出來，然後讓船浮起。但致遠艦已經不是一個完整的箱體了，所以這種方法不大可能。另一種辦法是浮吊，或者浮筒。但致遠艦在水下已經120多年了，艦體內部有大量泥沙，龍骨或許撐不住，整個船會散架。還有一種辦法是分段打撈，我本人也認為不可取。因為分段打撈上岸之後，如何重組？還是局部打撈比較好。主體部分保持在水下，而把艦體內豐富的文物打撈出水——目前致遠艦的文物還是比較豐富的，盜撈情況不是很嚴重。如果整體打撈成功，那麼放置在北洋水師的基地威海、旅順都有可能。但如果無法整體打撈，那麼在丹東港原地建館保存，是最好的方案。

　　這次新聞發佈會上，丹東港方面表達了希望在原地建館的意願，我們希望他們能夠取得成功。

　　搜狐讀書：除致遠艦之外，北洋海軍在大東溝海戰中其他的沉艦，如經遠、超勇、揚威，目前境況如何？

　　薩蘇：這四艘沉艦裏，經遠號已經發現了。但這裡很可惜，它原本是北洋沉艦中保存最完好的一艘，但因為各種保護措施沒有跟上。大約10年前，遭到了盜撈分子的瘋狂破壞。因為他們要倒賣廢鋼鐵，就從水面上採取了破壞性打撈方式，將她肢解後出售。但經遠號在水下仍有部分殘骸，仍有部分考古價值。希望經遠艦在致遠艦之後，帶給我們更多驚喜。

　　至於超勇和揚威兩艦，根據日軍記載，已經遭到了日軍的打撈，現存遺物可能已不多。但根據磁力儀顯示，目前水下仍有沉船。我們可以拭目以待。

　　05 日媒關注“英雄艦”探撈，有助重塑民族信心

　　搜狐讀書：日本媒體是如何報道致遠艦身份確定，以及文物打撈一事？

　　薩蘇：日本媒體方面對於致遠艦探撈一事，也進行了大規模報道。我們在日本雅虎網站上可以看到。日本人把致遠艦稱之為“英雄艦”。也有人稱，致遠艦是中國的“神風特攻隊”。當然，這是日本人的解讀，這樣的描述是不妥當的。

　　搜狐讀書：致遠艦的探摸、勘定、打撈、出水、成館，對中國當下國民精神建設的重要意義是什麼？

　　薩蘇：在致遠艦打撈之前，我還沒有完全理解致遠艦對中國當下國民精神的作用。但全程參與之後，我認為它是一個案例。兩方面：糾正中國當下普遍存在的一種傾向——對自己的民族和歷史沒有信心。很多人問我，致遠艦文物出水後，是否會顛覆一些歷史事實？我認為恰恰相反，致遠艦證實了一些歷史事實。當我們生活在一個沒有英雄的時代，致遠艦向我們證實了曾經有英雄存在。讓我們向那個時代的中國人，致敬。致遠艦幫助我們重塑，作為一個中國人的信心。

　　看一看中日雙方在戰爭中使用的炸藥就知道，並不是我們走錯了路，而是我們走的還不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