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坤琰/大渡口區
20世紀30年代初,東北黑土地上崛起了一群左翼青年作家,蕭紅是其中的佼佼者。她是魯迅先生的得意門生,30年代中期,以一部《生死場》小説蜚聲中國文壇。
抗戰爆發後,大批文化人會聚中國的戰時首都———重慶,蕭紅是一顆亮晶晶的星。她以筆做刀槍,投入到中國全民抗戰洪流之中。蕭紅在重慶生活了一年零四個月,她在遠郊的江津白沙,市區的米花街、學田灣、大田灣、歌樂山、北碚等地都留下了足跡。
一
1938年9月中旬,懷著七、八個月身孕的蕭紅,獨自一人從武漢來到重慶。蕭紅的預産期是11月,她得趕緊找一個能夠順利、安全度過這女人生命中危險關口的處所。於是,她想到了曾在哈爾濱生死與共,情同手足的青年作家白朗、羅烽夫婦。她知道,他們一家現住在重慶遠郊江津的白沙鎮。
9月下旬的一天,早上八點多鐘,蕭紅的丈夫劇作家端木蕻良把她送到重慶望龍門碼頭,搭乘客輪去白沙。客輪逆長江而上,經過七八個小時的航行,下午四五點鐘終於抵達白沙的朝天嘴碼頭。
接到電報的白朗早早就在碼頭等候,待客輪停泊穩當,白朗急切地登上客輪,去攙扶大腹便便的蕭紅下船。她們是一年前在武漢分手的,一年不見,白朗感覺蕭紅比原來憔悴多了。姐妹倆今又重逢,甭説有多高興了。
白朗在碼頭上招了一乘滑竿,作為蕭紅代步的工具,自己則跟著轎夫緩步攀登朝天嘴那77級石階;然後又走過一條長長的斜坡街道,這才來到石壩街白朗的家。
在白沙待産的近兩個月時間裏,每逢趕場天,蕭紅有時在白朗的陪伴下到街上走走,買點時令水果,買點布料針線,順便也觀察當地的風俗民情。而更多的時間,是花在文學創作和酬答友人的書信上。蕭紅對文學的追求可以説是到了癡迷不悟的程度,不管走到哪,不管環境多麼不盡如人意,她都可以沉下心來投入創作,心無旁騖地寫出一篇篇佳構。
二
10月中旬,她在白沙完成了四千余字的小説《孩子的講演》。這篇小説的背景,寫的是蕭紅半年前在西北戰地服務團的生活。小説寓莊于諧,文字活潑風趣。
10月的最後一天,蕭紅完成了六千余字的小説《朦朧的期待》的寫作。這篇小説,仍然是從日常視角來反映抗戰的主題。
看見蕭紅整天地埋首寫作,白朗不時來勸她多休息,都是快臨盆的人了,哪能那樣亡命啊!蕭紅總是望著白朗笑笑,説:“這就完了!”後來,文稿每告一個段落,蕭紅便與白朗手挽手到街上去蹓跶蹓跶,鄰居們還以為她們是親兩姐妹呢。
11月下旬的一天,蕭紅覺得小腹有些不適,於是被立即送進了黃泥嘴街一家由日本女人、助産士二十四靜子開設的産科診所。二十四靜子是白沙聚奎中學校長、曾留學日本的鄧石仕的夫人,畢業于日本一所醫科大學。
蕭紅順利地生下一個白白胖胖的男嬰。白朗早早晚晚去診所送湯送水,無微不至地照料著蕭紅母子。第四天,白朗給蕭紅送飲食去的時候,蕭紅十分坦然地告訴白朗:“孩子昨晚抽風死了!”白朗聽後馬上急了,憤憤地説:“孩子昨天還好好的,怎麼説死就死了呢?”要去找醫生理論,蕭紅死活阻攔不讓。蕭紅反倒異常地冷靜,喃喃道:“死了就死了吧,省得拖累人。”
孩子的夭殤,應該與蕭紅不願意做母親的意志有關,但無論孩子死於何種原因,蕭紅的內心都是痛苦的。她感到孤獨、害怕,她不願繼續留在這裡,她想回家。
三
1938年12月初,白朗、蕭紅來到白沙的朝天嘴碼頭,冬日的白沙天氣陰冷,江風吹得人直打寒顫。蕭紅是9月下旬來白沙的,當時天氣涼爽,沒帶禦寒的衣物。白朗怕月子裏的蕭紅受凍,趕緊找了幾件厚實的衣服給她帶上;經過多年顛沛流離,白朗的衣物也不多,但她仍盡其所能的幫助這位患難之交。白朗把一件毛皮短外套給蕭紅披上,以抵禦刺骨的江風的吹打。
握別時,蕭紅悽然地對白朗説:“莉(白朗原名‘劉莉’),我願你永遠幸福。”
“我也願你永遠幸福。”
“我嗎?”蕭紅疑問道,接著是一聲苦笑:“我會幸福嗎?莉,未來的遠景已經擺在我的面前了,我將孤寂憂鬱以終生。”
想不到兩位密友在白沙江邊的惜別,成了二人的永訣;而蕭紅最後説的那句話,竟一語成讖,三年多後,一代才女蕭紅病逝于香港,“孤寂憂鬱”地走完了她短促的一生。
蕭紅在白沙生活了兩個月,留下了幾篇不朽的作品和心中的創痛———兒子的出生與夭折,蕭紅也為白沙的抗戰文化增添了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