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是一個比喻,幾乎,它成為一個無法抵達的文字塔。“風雅頌”更像一輪被唐詩宋詞刻意修飾過的月亮,只挂在舊時的宮庭上空,陽春著,白雪著。
的確,《詩經》用數千年的時間將我們推開,高高在上地演出著舊時的劇目。大雅、小雅,都是一曲和者寡淡的高曲。然而有一位叫劉利的深圳女作家,卻把《詩經》往低處看了。她和女友喝咖啡的時候看《詩經》,發現《詩經》裏的一場歡喜的一夜情,羨慕不已。
那詩的名字叫做《鄭風 野有蔓草》: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這是一首兩情相悅第一次見面便以身相許的浪漫故事。但當下即使是同樣的事情,卻無法和古人相提並論。這實在讓人傷感。
關於《詩經》是一部淫書的論斷,其實一直是有的,譬如著名詩人聞一多先生就很是看不上詩經,在各種場合均加以抨擊。然而,自孔夫子起,有文字史以來,《詩經》一直以文學的源頭面目出現。
《詩經》差不多啟蒙了一代又一代讀書人的情商,然而,到了劉利這裡,卻成了一部地下讀物。不信,你看看她從詩經裏讀出了什麼:《調調情,跳跳舞》、《愛上襪子有洞的有婦之夫》、《大齡剩女憂思錄》。
我十分喜歡劉利的咖啡館腔調,她的文字所流出來的幽默有些無厘頭,讓我想到“小雅”這個詞語。所謂的大雅大約需要肅穆的背景,而小雅則需要合適的情調。劉利具備這些,她生活在深圳,那是一個被海洋吹綠了的城市。那個城市有著滄海桑田的成長史,這一點極合乎《詩經》裏篇章風味。
劉利讀《詩經》,是剝開外衣來讀,是蒸熟之後來讀,是將塵土洗凈來讀。她的文字有著豐富的表情和讓你感覺溫暖的體溫。談戀愛時的種種細節和《詩經》有關,一夜情的種種狀況,也和《詩經》有關。將《詩經》的衣裳脫下來,放入夜晚,那麼劉利看到了一場又一場的偷歡史。她津津于這些發現,她有用不完的潑辣句子。在閱讀《邶風 簡兮》時,説:“這分明説的是湖南衛視2007年的快男比賽嘛!”在劉利的筆下,《秦風 車鄰》就是一段赤裸裸的金瓶梅式的書寫。“這《車鄰》描述的醉生夢死的兩性關係,怎麼讓人想起唐明皇和楊貴妃?‘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金屋粧成嬌侍夜,玉樓宴罷醉和春’,‘驪宮高處入青雲,仙樂風飄處處聞’……HIGH倒是HIGH了,只是最後斷送了大唐江山。所以,後人認為他們純粹是鬼混,而不是愛情。”
雖然文字姿肆,但劉利卻有一些文藝女青年的理想主義,評價任何一段《詩經》的偷歡文字之後,都有她自己的愛情理想。她不喜歡《車鄰》裏醉生夢死,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愛情態度,她喜歡的是《採綠》中那樣的愛情,風和日麗的,還釣了很多魚。
劉利的標題非常像港臺劇名稱,這大概和她住在深圳有關,如《愛上襪子有洞的有婦之夫》。但她竟然玩起深沉:“其實,你、我、男人、女人……誰沒有精神漏洞?我們之所以需要愛情,或許就是為了給我們的精神漏洞打上補丁。”
這話説得真好,只是,我很疑惑,當我費盡思量背誦“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時候,她是如何發現身邊的男人的襪子有洞的呢?這實在是一件有趣的事情。(趙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