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個平常的讀者,讀《終朝採藍——古名物尋微》,非要有點浪漫情懷,也許還要有點風雅的興致,而“古名物”這一名詞看上去學術味頗濃,但是往通俗裏説,其實大體上就是古人日常物用的別稱,這些物事隨著時光的流逝或有演變,或者已及身而絕,所以特別需要一份追念的溫情才能體味真切。雖然作者的寫作是學術的,但筆致流麗意態安詳,雖是考證,卻瀰漫著詩的意境。作者從浩繁的古典詩文裏尋繹當時文人對器物的描述與刻畫,並穿過迷人的清詞麗句,證之以我們今天所能見到的古人留存的各類文物,指給我們一個情趣盎然、生氣勃勃的藝術世界。在這個作者用語言和圖像混搭出來的別致的世界裏,古代中國人的日常生活漸次展開。於是前人創造的物質世界所映射的錦繡文明觀照眼前,讓今人“思古之情與求新之念,互相錯綜”,遙想不已。
書裏的篇什,未必順序而讀,我所感興趣的乃是那些在今天的生活裏依然可見的事物,譬如“宋代花瓶”。作者是從“瓶花史與傢具史適逢其時的碰和”著眼的,我們卻可以看到其中異域文化交流的縮影。我們從書裏知道,花瓶作為室內陳設和幾案清玩本是因禮佛的香花供養成就的。所以,我們自己一開始也沒有所謂專門插花的“瓶”,古已有之的水器、食器、禮器都可以用作盛花的“傢夥”,從那些後世出土的唐初的“罌”,可以看出最初花瓶的樣子,大約就是“罌”這種“大腹小口”的實用器具的“微縮版”,然後才出現“長頸瓶”的“美學”演進。至北宋一朝,隨著桌、案的發達,花瓶獨立為專門的設計、製造與用途。既與文房清玩相得益彰,花與花瓶也自韻致相諧。“小瓶春色一枝斜”,花與花瓶皆是案頭清供,同具觀賞的價值。至此,花瓶成為中國人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粧點。而讓讀者印象深刻的是,“鮮花插瓶不是中土固有的習俗,它與佛教相依在中土傳播,走了很遠的路,從魏晉直到南北朝,從西域一直到中原,到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