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又然插畫師,1968年出生於臺北景美,著有《春神跳舞的森林》和《再見小樹林》等作品。
選自《再見小樹林》。
今天的繪本市場上,每本書都鮮艷明亮,但是翻開臺灣繪本作家張又然的書,讀者更多感受到的是一種傷痛。但他的作品得到了《中國時報》“開卷好書獎最佳童書”等獎項。近日,張又然的代表作《春神跳舞的森林》與《再見小樹林》由啟發文化傳播公司引入大陸,由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
小朋友是種子,給什麼種出什麼
新京報:你的繪本描述了大自然被摧毀的故事,引發了讀者的共鳴。
張又然:我繪本中畫的是完全真實的故事,像在《再見小樹林》中,場景、房屋、小花園的樣子和我小時候見到的都是一模一樣,我是刻意在記錄下那個童年。小樹林被拆掉的時候,給童年和以後的我帶來了難以抹去的傷害,我想很多人都有這樣的回憶,在北京住在衚同裏的人,一定也有某種情感上的聯繫,很多東西一剎那就消失掉了,只存在於記憶裏。
新京報:如果想推動社會保護生態環境,給大人傳遞資訊是否比給孩子説更有效?
張又然:生態問題並不只有單一的觸及面,那裏面回歸的真正問題是人與人,人與大自然互動的情感,這是一種最基礎的人文關懷,將心比心,這才是文學中最重要的價值,才會真正積累你行動力中的大部分基礎,而不只是理性上的重要。另一方面,未來都在小朋友的手上,他們現在還是種子,但我們今天給他們什麼,他們明天就會種出什麼來,我們想向這些撐起未來的小朋友們傳達的資訊就是,我們不應該用很粗糙的方式來對付美好的自然,我們要一起承擔保護的責任。
新京報:你的學生時期,臺灣的繪本作家並不多?
張又然:我在學生時代很苦悶地在美術界求學,那時很喜歡逛外文書店,我曾經翻到過一本日本的雜誌,裏面畫的東西很特別,文字都看不懂,圖好像談的是夢想,感覺好像是充滿浪漫的童話故事,那個顏色深深地吸引著我,我當時還不知道可以這麼畫畫,也不知道這是繪本,只覺得挺有趣的。畢業後我到了出版社工作,那時才意識到原來我學生時代見到過的那麼美的雜誌叫做繪本。
説大道理,不是辦法
新京報:你是怎麼開始對生態産生興趣的?
張又然:我有一個同學從日本給我帶了本書,那是一個日本的患了小兒麻痹症的畫家原田泰治,他走遍了日本的小鄉村,用相機和筆記錄下很多美麗的篇章,我看到日本有這麼美的地方,心裏面起了一點點的波瀾。我另外還有個同事,很喜歡戶外運動,每週末都去不同的鄉下玩,每週一回來她都神采奕奕的,跟我們講她看到的各種美景,我當時對自己未來有點迷茫,但聽了她講的之後,腦袋裏開始有了些幻想。
新京報:幻想如何變成現實的?
張又然:有一天我看到報紙上一個小小的訊息:土地倫理協會要召開陽明山生態研討會,我當時心念一動就參加了。那個研討會講了三個月,我這種不喜歡讀書的人還想就一座山怎麼講3個月?後來去認真聽了以後才知道,它今天講鳥類,明天講植物學,大後天講火山等等,真的是有非常豐富的層次。那兒的老師都很熱情,慢慢地我也變成了生態保護者,我在那兒找到了很多意義。我就想能不能把我擅長的兒童出版結合到生態保護這個題材來。
新京報:聽説你在阿里山裏調查了6年才創作出《春神跳舞的森林》?
張又然:有一年,臺灣中部阿里山發生了土石流,大雨下起來的時候,上游有巨石爛泥和枯木糾結在一起,很可怕的滾滾紅塵向四週氾濫過去,這個事件其實牽扯到整個漢民族到臺灣過度開挖有關,我就想去談這個題材,於是我就把阿里山鎖定為我關心的對象。我是從1997年開始的,我採訪了很多原住民,後來又大量收集中部的資料,做田野調查,我到第二、三年才開始嘗試用手上的資料寫故事,後來整個草圖畫好了,回頭看才發現我這不是在做繪本,是在做指南,感覺目的性很強,大道理表露無遺,我覺得這不是辦法。到第三年之後,我拿著創作的畫開始在北部的出版社流浪,拜見總編輯,很多人都説這種故事,這種色調的沒法賣出去,我聽取意見,不斷做出修改,很久以後才真正出版,第二年就得獎了,開心得不得了。
完全沒想討好小朋友
新京報:總編輯們原先都認為你的繪本賣不動?
張又然:當時臺灣一般的繪本題材都是親子啊,動物啊,講人與人關係的,甚至比如愛不愛刷牙什麼的,沒有誰做這種生態題材的繪本的,它擺明瞭就是來説教的,但是我覺得不是不能做,而是可以用故事、比喻等方式來做,我很希望能打破這種意識,書成功後,我覺得對我最大的意義就在於它打破了一些固有框架。
新京報:色調也是他們顧慮的原因?
張又然:出版社總以為小朋友要看明亮、甜美的顏色,擔心我這種藍不藍,綠不綠的色調小孩子不會喜歡。但出版後的確發現這本書打破了一點規矩,小朋友完全能接受,我們2003年3月推出的,不到15天之內全部賣完了,讓出版社措手不及,趕緊加印。我畫的時候完全沒想要討好小朋友,只是想把一個萬物有靈的故事説好,我很幸運,後來也更有自信了。
新京報:《春神跳舞的森林》看起來更像是給成年人看的書。
張又然:我最景仰的人是宮崎駿,特別景仰他的氣度。他是一個文學底子很豐富的人,他會反思人類歷史中犯過的錯誤,他的電影雖然是卡通片,但是你能看到他對人類歷史的思考,他是一個有思考的文學人,我也希望這樣處理我的書,希望表達一定的深度和廣度。我特別希望通過文學的手法讓某種東西發出光芒,更能直至問題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