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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來:我不需要堅持寫作,與寫作是彼此需要(圖)

時間:2016-01-22 09:56   來源:江南時報

  在“2015名人堂年度作家”評選結果出爐後,記者第一時間撥通了阿來的電話。他剛從高原上返回,聲音顯得很有活力。聽聞他被選為“年度作家”,阿來一如既往地淡定。阿來不是“書齋裏的作家”,他對行走大地投注了很大精力:對高原植被進行系統科學考察,對歷史現場進行人文“勘探”。阿來是小説家,但對現實問題的關注和思考,讓他還是一位深具知識分子氣質的思考型的作家。阿來説:“我寫歷史,從來也不只是為了寫歷史。不是為了講個傳奇故事,或者做幾場熱鬧的百家講壇。我是基於現實關懷,去歷史深處找源頭。畢竟,現實是沿著歷史的脈絡走到現在的。歷史與現實始終交織。寫《塵埃落定》《瞻對》這些,將歷史理清楚後,我的寫作,自然想要離現實更近。”

  走一百多裏山路,靠砍柴籌集學費

  現年55歲的阿來出生在大渡河上游的一個藏族村莊,這裡的居民曾過著半牧半農耕的生活。阿來五六歲開始放羊,到了上學的年紀就在只有兩三間校捨得村小上課,後來更要翻山越嶺走一百多裏路去讀中學。冬寒暑熱,阿來孤寂地行走在山路上,頑強堅持學業。在他早期的小説裏有個孤寂敏感的孩子,阿來説,那便有他童年的印記。

  “你可以想像一下,當時那樣一個貧瘠的村莊,對個體有著另外的要求,比如要會打獵放羊、會幹活身體好,如果太對文化感興趣就會顯得很孤獨,而我卻總想著學點兒別的。”阿來直言,每逢寒暑假回家,他都要上山採草藥、打柴籌集書費和學費。“冬天砍柴賣掉,一分錢一斤賣給別人,一天砍五百斤能掙五塊錢。”

  付出體力還在其次,真正讓阿來感到孤獨的是精神層面。阿來説,每逢回校,都需要當時生産隊開證明證實假期表現,雖然他學習一直很好,但因為要賺錢存學費,無法參加生産隊勞動,就拿不到證明,“沒證明我就是個‘壞人’,而且砍柴還要偷偷摸摸怕被人發現,從小那種孤獨其實來自於此。”

  從師範畢業後,阿來被分到一所鄉村學校教書。“那會兒在鄉村學校教書是個相對簡單的事情,課本只有薄薄的幾冊。慢慢地我就想幹點什麼,開始讀很多的書。剛好80年代流行寫詩,我就想,我也有這樣的意願,是否也能用這樣的方式表達出來呢?”就這樣,阿來走上了文學創作的道路。

  從詩歌轉向小説,不為文學觀念寫作

  阿來最初登上文壇是以詩歌為人熟知,但在不久後卻轉向小説創作。究其原因,阿來説:“寫詩的情感狀態與寫小説不同。開始喜歡寫小説後,我也常常反省自己是不是在很年輕的時候就已經迅速衰老,不再有那種激情洋溢的狀態;同時,社會現實如此複雜,詩歌容量有限,便覺得小説這種具有更大空間的文本體裁更適於表達。”

  在迄今為止的從業經歷中,阿來做過老師、編輯,同時很喜歡旅遊、采風,堅持不懈地讀書,阿來把這稱之為“盡可能豐富自己的生活”。他説,“這幫助我的寫作越來越寬廣。”

  或許正是因為積累了豐富的生活素材,阿來的作品常被讀者冠以“內蘊深厚”等字眼。針對目前文壇上一些內容泛泛的作品,阿來表示,作品缺乏深度一般是兩種情況所致,即認知程度和情感表達不足。“我不反對作品中有情感的小浪花,但作家應該有一種更深入刻骨的體驗。現在對文學作品中的故事有一種不太好的理解,即怎麼曲折怎麼好,甚至故意設置過於戲劇化的情節衝突,這其實和實際生活中的人生體驗不太一致。”

  阿來説,大多數人的生平不是坐過山車,在構思作品時應遵照社會本身運作的邏輯,跟隨自己的情感,進入到那種可以寫故事的狀態,“我不會為了某種文學觀念寫作,也不會為數量寫作。”

  不會刻意給自己的創作“畫圈”

  嚴格來説,阿來不算高産作家,他的每部小説間隔時間都很長。阿來説,那是因為他需要長時間的準備,“我能做的事情不多,但只要我下決心就會要求自己做好。”

  以《格薩爾王》為例,寫這部作品阿來準備了三年,包括大量的案頭工作,閱讀超過兩百本書籍,包括史料與口頭傳説,並採訪幾十個民間藝人。

  “我很喜歡這種工作方式,一方面做案頭工作可以在書房中隨時隨地閱讀,一方面能抽出幾個月時間去這些故事的發生地行走,考察人文地理,既豐富生活體驗,也為自己的創作積累素材。”阿來透露,每次寫完一本書,他拿到的材料不過用去十分之一。在他看來,創作應先把事情來龍去脈搞清,“不然寫作是一個多麼無趣的事情。”

  “寫作就是一步步往前走。眼球經濟時代,作家害怕被遺忘,但我不是。在加深對文學的體認方面,我的每一部作品都小有進展。”阿來笑稱,在創作方面不會給自己畫圈,拘泥于“是什麼類型的作家”,唯一的希望便是自己的創作能符合中國幾千年來文學傳統中雅正的標準。

  寫作不需要堅持,與寫作是彼此需要

  記者:“2015名人堂年度作家”的評選過程中,在專家評審投票環節,您的票數最多。事實上,那些將票投給您的評審,不少都提到您在《瞻對》中表現出來的非虛構寫作能力、對歷史問題進行深入思考等。對於這樣的評語,您感受如何?

  阿來:我很高興自己的努力被看到。我想他們是get到了我的點,謝謝!事實上,行走大地,考察人文歷史,一直是我這些年非常看重的。2016年元旦前後十多天,我一直在大涼山行走,為一部作品的寫作做準備。

  記者:作為一個有成就的作家,您和您的作品,是不少學者研究的對象。您本人如何看待圍繞您的那些研究成果?

  阿來:坦率地説,除了少數比較新穎、有見地,很多情況中,在聽別人討論我或我的作品時,我都覺得,跟我本人關係不大。有時候,甚至感覺他們在説另外一個人。

  記者:讓您有這種感受,您認為癥結在哪?

  阿來:其實作為一個寫作者,不應該去考慮別人怎麼評論或研究我。但是既然你問了,我就試著回答一下。我認為,很多文學研究,跟文學創作至少隔了兩層。首先,他們對作家的文本,沒有太大感覺,有隔閡。同時,對他們使用的理論工具(很多都是外國批評家使用的學術術語),也沒有太深的了解。

  記者:對自己未來的寫作,抱有怎樣的自我期待?能不能描述一下,您希望自己將來寫出具有怎樣品質的作品?

  阿來:在文學創作方面,我認為,説“進步”“超越”的時候,要謹慎。哪有那麼容易就大踏步前進、自我超越了?一個成熟的作家,首先應該做到的一點是,保證自己的作品,能保持一貫的水準。然後,在此基礎上,在不同的審美方向,有所進展。這才是切實可行的。事實上,文學史上那些大作家,在寫作生涯中,也不是哪一部作品就石破天驚了,而是一點點突破,逐漸建立起一個獨立的文學審美王國。而且,我認為,如果一個創作者,很功利、過於理性地去計劃寫作,也會把自己的文學靈感毀掉的,要留點開放性。

  記者:您的作品被歸為嚴肅文學或純文學。但同時,您的作品銷量不錯。這次“2015名人堂年度作家”評選中,很多讀者也力挺您。您怎麼看待與讀者的關係?

  阿來:其實,我不知道我的讀者是誰。在窗臺前往大街上看,我看到成群結隊的人群,但是我不知道讀者在哪。但是,我知道,通過自己的努力,在這些我不認識的大片人群中,應該有一小部分,正在試圖尋找一些有意義的有意思的書來讀。而在這些小眾的人群中,應該有人選到我寫的書。

  記者:非虛構之作《瞻對》讓您得到很多讚譽,這會不會讓你難以回到虛構?新的一年,有怎樣的出版計劃?

  阿來:完全沒有問題啊。我已經寫了三部中篇小説了。其實虛構、非虛構的界限,對我並不是那麼嚴格不可逾越。當材料本身足夠多,我就傾向於用非虛構。如果材料本身不夠多,而且想像空間又足夠大,我就運用虛構的方式。

  記者:在當下這個淺閱讀、讀圖盛行的時代,堅持嚴肅寫作的意義是什麼?

  阿來:首先,我也不知道我的寫作,算不算嚴肅。但是我覺得,不要用“堅持”這個詞,顯得苦兮兮的,而且很勉強的樣子。如果不能從寫作本身獲得樂趣,光靠“堅持”是堅持不下去的。我見過太多的人,越是在會議上發言高調地表示要堅持,越是放棄寫作得快。我不需要“堅持”才能寫作,我與寫作,是彼此需要。是寫作過程本身,讓我很享受。

編輯:楊永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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