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蘋果上的缺口:初戀女友講述喬布斯的三段人生

時間:2015-10-15 13:26   來源:搜狐讀書

  寫回憶錄非常像洞穴探險。開著頭燈,我感覺我下到了洞穴裏,越來越深入,周圍越來越黑。我穿過巨大幽閉的空間,去探索地面之下、冰冷黑暗之中攝人心魄又令人恐懼的美。當我開始把片斷記憶連接起來時,我唯一的念頭就是堅持到底。

  我發現寫作的過程很有意義,很有啟示性。回首往事,努力集中精神創作,讓我看待事物的角度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感覺非常自由。讓我當時沒想到的是:第一,我要花費七年才能寫完這本回憶錄;第二,在寫作過程中,我經歷了重生。就是這樣,我終於把我的故事寫了出來。首先,這個故事是獻給我自己的;其次,我把它獻給你們,親愛的讀者。

  我很幸運:很少有人能回顧整整一生,併為此找到一個切入口。長久以來我都有一種感覺,但我不知道這感覺是對是錯:我身負特殊責任,應該講一講那個我認識的在開創蘋果公司之前的史蒂夫喬布斯,説出我對他的看法。史蒂夫在少年時期和青年時期的生活鮮為人知。可我認識的那個年輕人,他風趣幽默、體貼週到。他理性、誠實,一直在尋找他在這個世界的位置,尋找他命中註定的位置。我親眼看到,當他學會了利用和濫用他的實力,他是如何一次又一次地作出改變。正因如此,我才相信關於史蒂夫我應該説點什麼,我還相信,年輕時的我在面對史蒂夫的能力時産生的想法也是有價值的。我估計很多人會從這本書的一些細節中看到他們自己故事的影子。如此種種,讓我堅定,賦予我靈感,使我可以堅持到底。

  最後我要説的是,我所寫的是我的故事。這既不是全盤揭秘或大曝光,也不是新聞寫作。這是我自己的故事,就和每一個人的個人生平一樣,我的故事是根據從前的經歷、回憶和深刻見解形成的。我盡全力仔細推敲,將史蒂夫、我自己、那個時代和我們的關係描繪出來。同時我也希望,對於當年那些我和史蒂夫都還不太了解的事,現在能有所領悟。

  我可以肯定地説,如果不是有了電腦,我根本不可能把這個故事寫出來。可如果不是為了電腦,我或許根本無須去寫這本書。這樣的簡單諷刺在過去七年中讓我感覺有趣不已。(沒錯,我就是用蘋果筆記型電腦寫的。)

  富於創造力的人

  我上高三時第一次注意到他。那是一九七二年一月初。他穿了一件藍色薄牛仔褲,上面全是大洞,撕破的布料鬆鬆垮垮地垂在腿上,上身穿一件講究又平整的襯衫,腳蹬一雙網球鞋,和他成年後走路的樣子一樣,身體前傾,手臂擺動,兩隻手的動作既顯從容又有些拘謹。當時正值加利福尼亞的早春時節,那個下午陽光明媚,他站在學校的四方形院子裏,手裏拿著一本小書。我不知道為什麼我以前沒見過他,畢竟,我後來得知,我的很多朋友都認識他。我立刻就被他吸引了,於是跟著他走出了校園,很想和他聊幾句,可我不知道該説什麼,也不知怎樣才能和他説上話。在接下來的那個星期,我做了連我自己都感覺驚訝的事兒,我居然一連三次跟著他走到了校園邊上。不過我最終還是放棄了,主動去認識一個我認為很可愛的男生對我來説真是太難了。我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一個月後,我的朋友兼同班同學馬克伊蘇準備拍攝一部作業短片,邀請我為這部短片製作動畫。馬克希望這部短片中包含二維動畫、泥塑動畫和演員表演,講述高中生如何對抗在我們看來要泯滅我們個性的力量。“二戰”期間,馬克的父母曾被關在美國一個關押日本人的集中營裏,儘管在我們製作那部短片時他對此事還一無所知,可他已經很有興趣去談論被人無視的感覺了。我們各有各的經歷。在完成作業的過程中,還有很多人陸陸續續加入,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不過在一開始,只有我們三個人:馬克、我,還有一個名叫史蒂夫埃克斯坦的攝影師。

  為了製作這部短片,一連三個月,我們至少要在週五或週六忙活一個通宵,從晚上十一點開始,一直做到天亮。馬克管這部短片叫“漢普斯特德”。這個名字既是向我們的校名“霍姆斯特德高中”致敬,也是他做的那個矮胖小泥人的名字。在他的短片裏,這個小泥人代表普通人。我們的舞臺就是學校場院中央的一塊水泥高臺,上學時,我經常坐在那裏吃午飯。可我們是在夜裏拍攝,而且是偷偷溜進去的,要是被抓住,天知道會怎麼樣。

  夜裏冷極了。天上的星星每每讓我驚嘆不已,我很喜歡那種感覺,因為我們全靠自己的努力,讓一件事從無到有。校園那麼大,如同洞穴一般,路面用煤渣鋪成,我們弄出的細微聲響湮滅在這廣闊的空間裏。那感覺真是快樂無比,因為我們是如此專注,如此安靜,從零開始進行創造,感覺像是天地間只剩下我們幾個人。我們不停地忙碌著:馬克和埃克斯坦在攝影機後面,拍攝時低聲交換意見;我則在一個角度很低的明亮聚光燈下面。我要做出半臥姿勢,逐幀拉動我的設計,並且要小心翼翼,避免拉得太快或太慢。接著我會站起來,走到後面去準備接下來要拍攝的畫面,然後回來繼續拍攝。我們會這樣一連工作幾個小時。

  一天夜裏,馬克讓我把他的小泥人做成一點點從地面出現,讓漢普斯特德看起來像從水泥里長出來一樣。隨後他又給了我一個被他切成兩半的漢普斯特德,而我要以這個半身泥人為基礎,準備泥人出現的鏡頭。等到這個小泥人完全從水泥裏出來,我就讓它痛苦又瘋狂地甩動手臂,因為他是被活埋的。還有一個晚上,我準備畫一條路給小泥人來走。我先用便宜的彩色粉筆畫了一個線條柔和的變形圖案,這個圖案折疊纏繞成一個突變形狀,仿佛一團忽明忽暗的火焰。這圖形看著很有些迷幻色彩,其實是我根據記憶中父母抽煙時呼出的繚繞煙霧畫的。小時候在俄亥俄州,我的父母每個月都要和我祖父母打撲克,那時我非常喜歡看香煙的煙霧,而我的個子剛好能看到飄來飄去的煙霧。

  在霍姆斯特德高中的校園裏度過的那些夜晚簡直棒極了,那段時光練就了我獨立和無拘無束的性格。如果這部短片是關於我們失去了真我,那麼製作這部短片的過程恰好可以撥亂反正。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拍攝短片的消息傳了出去,人們開始三三兩兩地來看我們在做什麼。音樂人、漫畫家、深夜行動的癮君子都加入了進來,這些“富於創造力的人”代表著霍姆斯特德高中才華橫溢、求知欲強的全體學生。越來越多熟悉的面孔出現,每當我停下手邊的工作抬起頭來,就會看到很多人在不聲不響地忙碌著,這讓我大呼意外。忙忙碌碌之間,我們都非常快樂,這樣的幸福彌足珍貴,讓我們受益良多,我感覺我的生活非常充實。當薰衣草色的黎明來臨,將黑夜趕走之際,我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家,心中卻充滿了深深的感激之情,而且會大大地鬆口氣,因為我們又一次沒被抓住。

  大概在我們為這項作業忙活了一個多月的時候,史蒂夫出現在黑夜中,徑直向我走了過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知曉我對他感興趣了,因為他真是直直地向我走過來,一點偏差也沒有。可我沒對任何人透露過我的心思。他個子很高,很帥,並有意營造出一種與他出色的外表截然相反的感覺,有點像穿破爛牛仔褲的英俊王子,有一點點跼踀不安和脆弱,卻無所畏懼。我們閒聊了幾句,算是彼此認識了。然後他把手伸進衣兜,掏出一張紙給我,上面是鮑勃迪倫的歌曲《眼神憂傷的低地女人》的歌詞。我打開那張紙,可以感覺到字母的凹洼,我不知道他是為了我專門用打字機打的,還是碰巧把這張紙帶在身上,想送給別人。我從未問起過這事。後來我了解到,史蒂夫周圍存在著某種形態場域。事情發生了,這些事很不可思議,沒有特別計劃,卻相當完美。

  我們聊了差不多二十分鐘。在這段時間裏,我觀察到了他身上的每一個微小細節,他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裏蘊含著的力量,以及他那年輕人的敏感,讓人感覺他靈魂出竅了。聊到最後,我看到他似乎是靈魂歸位了,然後令人費解地用嚴厲的目光掃了我和學校院子一眼——那眼神似乎並不屬於這個塵世,緊接著他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在製作短片的那幾個月裏,有很多時候沒有我的工作。我發現拍攝不需要我幫忙時,乾等著真是特別難熬,所以我只好根據愛德華史泰欽彙編的攝影集《四海一家》臨摹作畫。這本影集是我偷偷從我母親的書架上拿來的,她的一個前男友還在上面簽了名,寫了日期,很顯然,這本書是他送給她的禮物。我經常看這本影集,覺得那個簽名為我了解我母親的世界開了一扇特別小的窗戶。這事兒還挺讓人泄氣的。那個男人是誰?他和我母親曾經相愛了嗎?我母親告訴過我們很多次,她希望我和我的姐妹們在我們的一生中能有一次為一個詩人寬衣解帶。那個人就是她的詩人嗎?而且,看在老天的分上,為什麼一生只能有一次?

  《四海一家》是一本富於創意的精美書籍,裏面的照片出自世界各地數百位特約攝影師之手。這是一個寶藏,匯集、分享了廣泛的人文經歷,這不僅體現在照片之中,解説詞亦將這一點彰顯得淋漓盡致。

  “人類世界在歡笑和眼淚中起舞。”——卡比爾

  “把手緊握,了解異鄉人的想法。”——約翰梅斯菲爾德

  “吃麵包和鹽,説真話。”——古老的俄羅斯諺語

  “如果我不工作,這個世界便行將滅亡。”——《薄伽梵歌》

  “萬事萬物,分屬同根。”——蘇族印第安人

  我多次重溫這本書,是它教會我熱愛世界,熱愛生活,通過文字和圖片來了解自我。我經常臨摹這本書,這一次我想臨摹攝影師霍默佩奇拍攝的照片,照片拍攝的是一個南非黑人。這人面容剛毅,目光敏銳,攝影師用相機正對他的臉拍攝出了這張照片。照片底下只有一句話:誰在我身邊?誰?這本攝影集對我的生活産生了深刻影響,我感覺我的細胞都能就這本書聊上幾句。

  我一直很喜歡這張照片,它能對我説話。布蘭奇瑞基是我的叔祖父,他是一個既有勇氣又有洞察力、既有權力又有地位的人,是他把黑人球員傑克羅賓遜帶進了職棒聯盟。他們都是我的英雄,能和那段歷史有關,我感覺無比榮光。這些人代表著我為自己設定的志向:成為一個領袖,為他人做貢獻,帶來變化。因此,對我來説,這幅畫是一種非正規的藝術形式。我很在意能不能畫出理想的畫;我很在意是不是可以從零開始,做出淋漓盡致的詮釋。

  我調好了油畫顏料,在四方院邊緣的水泥臺上找了個相對黑暗又靠近拍攝地點的地方,開始作畫。史蒂夫肯定看到了我在畫畫,因為有一天晚上,他興高采烈地出現,還笨手笨腳地拿來了一根蠟燭和幾根火柴,希望我能看得更清楚些。那年春天,拍攝在繼續,我的繪畫也在進行中,而史蒂夫會在我工作時出現,在我身邊坐下。每次看到他,我總是難以抑制心中的興奮,可我沒辦法忍受在我作畫時有人在我身邊。我從不讓外人看我的畫,若有人在場,我從不作畫。可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讓他走開,而且他總是很安靜地坐著,一點也不像坐在我身邊,倒像是進入了一種超然的狀態,所以我也就由他去了。我心不在焉地亂畫,等哪天晚上他不來了,我才畫真正想畫的畫。

  四月中旬,也就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一個多月後,我和史蒂夫做出了一個令人興奮的決定:去他家見面,兩個人單獨待會兒。他説他的養父母去上班了,所以整棟房子裏只有我們兩個人。我也覺得我們兩個人白天單獨見面很棒。他下午一點下課,而我要到三點半才能走。他家在外克裏斯路上,距離學校有1.5英里(1英里約為1.609公里),所以他畫了一張他家的地圖給我。

  等我來到喬布斯家的前門,史蒂夫從他臥室窗邊告訴我“進來吧”。我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為他沒到前門來接我,我不免有點吃驚。這一天我沒受到具有騎士風度的款待。我猜是他太緊張了,所以只好扮酷。或許他只是希望表現得比較隨意而已。我走進他家,轉了個彎,進了他的臥室。

  史蒂夫的房間很小,幾乎和兵營一樣。屋裏的陳設很簡單,收拾得井井有條。他有一張單人床,一個深色木書架,一個五斗櫥,正對前院的窗邊有一張小書桌。我注意到他的書桌上有一台打字機,那是一台IBM公司生産的巨大的鮮紅色Selectric打字機。我很驚訝,史蒂夫竟然有這麼高端的産品。從那時起,他的手在打字機上翻飛的樣子就深深銘刻在了我的記憶中。他有一雙漂亮、安靜、充滿智慧的手,手指優雅修長。每當他打字時,那台機器便會以令人震撼的力量和速度打出一個個字母,完全可以證明他漫不經心地揮動指尖只是假像而已。史蒂夫的手生來就是搞技術的。這台機器和他的手有著卓越的相容性,從一開始就渾然天成。

  除了那臺打字機,史蒂夫的房間讓我想起我小時候去過的男孩子們的房間,特別是那些顏色:暗淡的米黃色、棕色、軍綠色,刺目而又艷麗的橙色與紅色。我很不喜歡這些顏色,可這個房間給人的感覺卻很不錯,這裡光線充足,井井有條,感覺妙不可言,令人眼前一亮。在史蒂夫的房間裏,待在他的身邊,我可以感受到和聞到房間裏的空氣,我太喜歡這一切了。

  一年後,他向我展示了他的衣櫥內部,很顯然,他是整理了一天后才給我看的。他的衣櫥有條有理,看起來很美觀。衣櫥很小,卻很深,所有東西的擺放位置都能最好地利用空間。史蒂夫的衣服整齊地挂在裏面,雙肩包、帳篷和其他露營裝備都用圓環挂在後面的掛鉤上。他的鞋子放在地板上的幾個鞋架上,磁帶整齊地放在盒中,書和其他物品整齊擺放在頭頂上方的高架子上。他像是在表演似的揮揮手説:“瞧瞧這個!”我從沒見過他以打掃為傲。我並不關心,可他卻興高采烈。不難想到他對美的感覺就是從這些地方延伸出來的,或許就連他那愛出風頭的風格也是這麼來的。

  史蒂夫笑著告訴我,但凡用不到的和價值不到二十五美元的東西,他都會扔掉。顯然二十五美元是他的底線,要是他能花二十五美元或更少的錢就能買到那些東西,就不必佔地方存放它們。這裡面蘊含著他真正的想法——權衡金錢、整理和適用性的關係(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這就像從孩童遊戲中就能看出他今後的電腦設計思維。

  我第一次去他家時,走進屋只見史蒂夫坐在地板上。他的膝蓋彎曲著,斜靠在床上,耳朵上戴著超酷的耳機,耳機一端插在三英尺(1英尺約為0.305米)高的錄音機裏。我們都很緊張,他生硬地説到他收藏了很多鮑勃迪倫演唱會的私錄唱片。我根本不知道這些唱片好在哪。我對私錄唱片根本一無所知,心想私錄唱片應該和在禁酒期間喝酒是一樣的,不過我知道這樣的唱片都是違禁品。從此,我打開了一扇脆弱的女孩窗戶通往他那尚未成熟的男孩世界。

  我已回想不起來那個春日午後我們第一次在他家相聚時都説了什麼。我只記得這稍稍緩解了我們初相識的尷尬,讓我們了解了對方,了解了我們在一起是什麼感覺,以及我們之間可能有何發展。空氣中洋溢著興奮的感覺。他邀請了我,我接受了,所以我覺得我們都明白,那扇門敞開了,愛情來臨了。

  五月中旬,馬克完成了他的作業,曾參與過週末勞動的人大部分都趕來慶祝。我們在午夜時分舉辦了宴會,地點就在校園中央,也就是集體活動的中心區域。最後一次聚在一起,享受夜晚自由的空氣,我們這群生氣勃勃又快樂的生物身著禮服和燕尾服(史蒂夫還戴了一頂大禮帽)。大家圍著一張擺放著蠟燭的長桌,舉杯慶祝,吃東西,歡笑聲不斷,完全是費裏尼式的。四重唱演出小組和閃光燈讓我們宛如置身於優雅又靜謐的影片中。

  那一年春天,因為拍攝那部短片和週六下午打棒球比賽的緣故,我和史蒂夫越來越了解對方。他不太愛説話,為人卻很風趣活潑,經常逗得我哈哈大笑。可他很害羞。事實上,我們第一次接吻,就因為他羞答答的而沒有成功。我有些尷尬,不過我終究還是主動吻了他。

  我們在一起一段時間之後,史蒂夫大膽地告訴我,我是他的“北國女孩”,這是迪倫一首歌中的人物,是真心愛人,是他在獲得名利之前認識的女孩,是受到強風摧殘的女孩。甚至那時,他已把我列入了他“像鮑勃迪倫一樣生活”的時間表。他把我當作他自己設計的神話劇本中的一部分,而我對此則一無所知。

  我身材嬌小,個子不高,只有五英尺二英寸(1英寸約為2.54釐米)。我的頭髮很長,是淺棕色,在陽光的照耀下,外面一層看上去像是金色的。我的額頭很高,臉微微有些瘦長,手很精緻,富於表現力,還有一雙綠色的眼睛。我是個失讀症患者,因此會異常不安;我富有創造性,還是個難以滿足的麻煩解決者——頭腦靈活,對社會習俗卻一無所知。我想史蒂夫憑直覺已經知道我的頭腦敏銳,對待我周圍的世界時僅憑我的感覺為導向。

  而我在史蒂夫身上看到了什麼?

  第一次見到他時,我就知道他是個天才,因為他的眼睛裏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常人難以理解。隨著時間的推移,我了解到他具有敏銳的直覺,擁有一種與他的年齡並不相稱的成熟,就像一個博學多才卻從不張揚的老人。他的頭髮是深棕色的,皮膚像大理石一樣白,他的皮膚有時過度敏感,還有時反應遲鈍,後來我漸漸意識到,這與他的性格很像。他稍稍有些口齒不清,牙齒非常整齊,這使得他那中東人的嘴唇和鼻子看起來更加與眾不同。他笑起來的樣子讓人想起駕駛寶藏船的海盜。他的身上有一種難以化解的憂傷氣質,這一點很吸引我,然而,他整個人還散發著一種不言而喻的成熟感,讓人感覺他真的可以憑藉他的謙恭和力量走遍世界,就像他後來所做的那樣。我從一開始就對這一點稱讚有加。我知道有些人並不認為他是個謙遜的人,可這就像是巧克力中的鹽,有微微一點不一樣的滋味更能讓你知道,那份力量是實實在在的。這些特點混合在一起,在集傲慢、活潑、標新立異、倔強、風趣且充滿神秘感於一體的性格中,顯得特別真實。我愛慕他勝過一切,純粹而簡單。

  我們有很多不同點。我是個以感覺和靈魂為導向的人,他則注重邏輯思維且直覺敏銳。不過我們都富於創造性,喜歡嘗試。我和史蒂夫想找到一些方式打破限制,這種衝動比對犯錯的恐懼更為強烈。我們並不認為做得對有多重要。我們是真正的陰陽兩極,這個想法至今依舊可以引起我的共鳴,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兩人的看法逐漸産生了分化,甚至産生了毀滅的力量。

  在那段日子裏,我覺得史蒂夫是我的指路明燈,因為我在他身上看到了理性和誠實。他身材挺拔,老練、質樸,我覺得亞伯拉罕林肯就是這樣的人——謙遜、誠實、風趣,僅此而已。我的家庭生活很不幸福,所以我缺乏構築未來人生道路的能力,可史蒂夫則對他未來的生活深思熟慮,並且想好了怎樣實現那樣的生活。他對一切都了然于胸,我可以看到他把那些蘊含著機會和目標的資訊編目分類。他説話愛用隱喻,而且會在內心進行重要的交談。我很想更多地了解這樣的交談。我需要更了解他,同時更快地認識我自己,才能更好地注意到他少年時儲備的大量知識怎樣造就了他現在對事物的感知。我相信,他同樣很樂意和有興趣通過我的衝動、認知和創造力去觀察這個世界。

  史蒂夫總喜歡説些在我聽來古怪晦澀的話,他常説他是“冒名頂替者”,或者神神秘秘地重復説某件事會持續“四十個晝夜”,或“整點過後的三十九分鐘”。他還説過很多次塔羅牌中標誌為零的愚者是最大的牌,這張牌表示的不只是第一張牌,還是虛無一物和無所不有。這與潛力有關。史蒂夫把他自己當成這個閃閃發亮的角色,對我羞澀地笑笑,眨眨眼睛,他就是愚者,遊走在已知世界的邊緣,不管願意不願意,都會承擔後果。是的,他是一個勇敢的傻瓜,從小就知道自己會在這個世界裏大有作為。不過這與他提出的更為晦澀的警告形成了鮮明對比,他居然説他“不是一個好男孩”,這句話出自狄蘭托馬斯的《牛奶樹下》,每次他説起這句話,我都非常驚愕。他還會説:“我現在活著的時間都是借來的。”我始終不明白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可我會側著頭用心聆聽,希望能從混亂中找到提示。

  我們都受到了二十世紀六十年代風潮的衝擊,對社會習俗嗤之以鼻,對呈現在我們面前的無限可能性備感興奮。不管我們的未來怎樣,我們都一起度過了青春期這段充滿探索的人生階段,讓我們快樂,成長。在這共有的背景和氛圍下,我們願意,甚至是急於去做各種嘗試。人們或許會叫我們空想主義者,只是在當時,我從未將這個詞和對未知的急切探索聯繫起來。我們所做的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

編輯:普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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