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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飛宇:中國作家在海外被"追捧" 外國人並不知道

時間:2015-09-01 09:28   來源:北京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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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飛宇 羅皓菱

  散文和隨筆是靈魂的長相

  北青藝評:《寫滿字的空間》是您的第一本隨筆集,隨筆在您的寫作中佔有怎樣的地位?

  畢飛宇:我始終有一個錯覺,隨筆是一個“德高望重”的東西,不到一定的年紀你最好不要弄它,你想弄也不一定弄得好。我一直説,散文和隨筆是靈魂的長相,我到現在也這麼看。靈魂不好看是寫不好隨筆的,它很考驗人。

  北青藝評:作為一本隨筆集,我想知道的是,這本集子裏的文章寫作的時間跨度大概有多大?

  畢飛宇:時間跨度最起碼有二十年。我寫隨筆很少,但是,我的寫作生涯畢竟很長了,積累起來也還是有一些數量。可我有一個壞毛病,我的隨筆總是隨手寫,隨手丟,從來都沒有整理過,電腦也是換了又換。過去也有出版社想為我出隨筆集,可是,我居然無法提供原件,出版的事也就不了了之。《寫滿字的空間》是人民文學出版社的編輯從網路和雜誌上翻出來的,這個勞動量非常大,我很感激,也很慚愧。我衷心地感謝人民文學出版社的編輯。

  北青藝評:有關文學體裁,布羅茨基有個著名的論斷,似乎認為詩是文學的最高目標。

  畢飛宇:我個人毫無保留地同意布羅茨基,我估計同意布羅茨基的人會很多。詩的魅力就是這樣,你能感受,卻説不好,我也説不好。有一句十分粗俗的話,説的是男人的心理,叫“偷著不如偷不著”,對大部分人來説,詩就是那種想偷而偷不著的東西,這是很折磨人的。

  我最早的文學實踐就是詩歌,寫了許多年,但是,一直找不到理想的狀態,其實是缺少能力。剛開始寫小説的時候其實有些痛苦,不甘心。為什麼不甘心?還是一個價值的問題,在我的心目中,詩是至高無上的,我是因為成不了詩人才做小説家的。我一直渴望著我的小説裏頭能瀰漫著詩歌的氣息,但是,真的不容易。

  我在學聲樂的時候 找到了自己的身體

  北青藝評:這本書裏的一部分內容回憶了自己的生活,其中有一篇《唱歌生涯》談到了您曾經學聲樂的一段經歷,有一段寫到“如果您是這個時代的年輕人,也會去參加選秀節目的。”關於選秀,已經有很多批評的聲音,比方説“娛樂至死”。

  畢飛宇:回過頭來看,年輕的時候,我是一個標準的不靠譜的文藝青年,我現在反而不能理解我為什麼要花那麼大的精力去學習聲樂,雖然浪費了許多時間,但我一點也不後悔,我就是在學聲樂的時候找到自己的身體的。後來我發現了一個秘密,對一個寫小説的人來説,找到自己的身體是一件多麼重要的事情。我在三十多歲的時候就到處對人説,莫言是一個天才,為什麼?他對身體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感知力,相對於一個50年代出生的人來説,這真的是不可思議。可以設想一下,一個對身體麻木的人,能寫出《透明的紅蘿蔔》?能寫出《紅高粱》?能寫出《檀香刑》?不可能的,寫出來了也不是那個味道。莫言的才能是多方面的,但是有一條,也許專家們不同意,可我堅持認為,是對身體豐沛而又精微的感知力讓莫言成了莫言。

  娛樂又有什麼不對的呢?娛樂可以很低級,也可以很高級。我從不認為年輕人參加選秀是低級的事情,如果一個人在年輕的時候通過選秀認識了他自己,這個價值就非常大了。選秀帶有競技的成分,會分輸贏。我經歷過許多體育比賽,尤其是決賽,所有的一切都沒有變,可是,決賽來臨,你自己突然變了,不是遠遠小于自己,就是遠遠大於自己,可最終,每個人依然都只能是他日常的自己,這樣的認知對一個人來説是非常珍貴的。一個人年輕的時候在勝負的世界裏走一走,他未來的內心會更開闊。

  網路語言是煙火 小説要面對未來必須耐腐

  北青藝評: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莫迪亞諾在獲獎演説中説道,“我好奇網路一代如何用文學表達”,您在這本書中也談到手機對語言的影響,怎麼看這個問題的?

  畢飛宇:沒有好奇就沒有文學,對語言的好奇就更不用説了。舉一個例子吧,就説一説印刷體,也就是鉛字,我們這些傳統作家對語言都很崇拜,為什麼呢?從手寫體到印刷體,這裡頭有一個巨大的轉換,你只有成功了,你的手寫體才會變成所謂的鉛字,我就很崇拜鉛字。鉛字的崇拜勢必帶來語言的崇拜。可是,我兒子五歲的那一年可以把他的手寫體變成印刷體了,他對鉛字是不可能崇拜的。這就帶來了一個問題,他可以肆意地破壞語言,也可以肆意地創造語言。可以這樣説,所謂的網路時代,其實也是一個新詞彙狂舞的時代,真是五千年未有之大變局。我的詞彙量不算小了,但是,在兒子面前,我常常不夠用,還得請教兒子,如此神奇的事情當然會引起作家的好奇。不好奇還怪了。不只是莫迪亞諾,任何一個對語言敏感的人都會對網路時代的文字表達感到好奇。這樣的好奇還有一個伴侶,那就是焦慮。

  北青藝評:這種現實焦慮症好像很多作家現在都有,從余華到閻連科,大家都在努著勁兒“貼近現實”,但是好像讀者都不太買賬,爭議很大,問題在哪兒呢?

  畢飛宇:問題在哪兒我可不知道,我只想老老實實地承認,不只是余華和連科,這個焦慮我也有。但是無論怎麼焦慮,我堅持一條,堅持用標準的、符合小説規範的現代漢語去寫作。作家對語言是有責任的,語言是一個龐大的系統,同時也很精微,一個作家需要花費十幾年乃至幾十年的藝術實踐才會建立起他的語言體系,這裡頭還不包括作家的天賦。

  我永遠也不會輕視網路上那些活色生香的語言,但是,那畢竟是靈光一現的,帶有抖機靈和秀肌肉的成分,它不足以面對歷史,也不足以面對未來。道理很簡單,網路語言是要博眼球的,它是煙火,絢爛,卻註定了短暫。在我看來,小説需要面對未來,它的建築材料註定了就不能易碎、速腐,相反,它必須堅固、耐腐。

編輯:楊永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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