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愛玲給我的信件》由臺灣聯合文學出版
這幾年,張愛玲軼文不斷“出土”、出版,不斷曝光的還有張愛玲與友人們的通信集。之前,張愛玲與蘇偉貞、莊信正的通信集已經出版,但最有分量的張愛玲通信集就是這本由臺灣聯合文學出版的《張愛玲給我的信件》,因為收信人是已經92歲的夏志清。
上世紀60年代,夏志清出版《現代中國小説史》,不僅深入介紹了張愛玲的成就,並肯定她的地位在多數“五四”作家之上。張愛玲從此進入現代中國文學史的經典,先在海外,然後在中國大陸成為大熱的作家。《張愛玲給我的信件》一書內容最早在1997年4月號的《聯合文學》刊出,陸續刊載至2002年7月號,共刊出103封張愛玲的信件、卡片。這些信件數量僅次於張愛玲致宋淇夫婦的信札,在這些信裏,張愛玲談創作、談翻譯、談出版、談讀書、談生活、談友情,時間跨度非常大,涉及面非常廣。通常在每封信後面,夏志清會加上或短或長的按語,對信裏所載之事實及其背景做了些批註和説明,對張迷而言,這將更有助於解讀張愛玲。
該書的編輯、作家王聰威説,“從夏老師現存1963年5月9日最早的信算起,至1994年5月2日最後一封信為止,三十一年之間,夏張兩人魚雁往還的信件,自然有所佚失,但佚失便佚失了,人生若無缺憾,反而不足以警惕我們珍惜片刻活下去,所以或許可以請您更加珍惜。”
為何決定出版這些私人信件,夏志清的回答是:“To tell the truth(為了説出真相)。”“她真可憐,身體這樣壞,總是來信要求我的幫忙。”王聰威認為:“通過夏志清老師的眼光,真正而長久地注視張愛玲謎樣的人生,讓痛苦與喜悅所包覆的真相,從一筆一畫寫出來的信件中浮現。”
張愛玲研究學者陳子善認為,“十六年前,也即1997年4月,當張愛玲致夏志清先生的信札開始在《聯合文學》上連載時,我就意識到這是張愛玲史料的一次極具意義的發掘,是‘張學’研究史上的一件大事。” “張愛玲致夏志清先生這批信札的整理、註釋和出版,正是為充實‘張學’研究文獻保障體系作出了重大貢獻。隨著時間的推移,其史料價值和研究價值將會進一步顯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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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愛玲的信件
志清:
近來可好?我這些時都沒寫信來,因為一直在忙著改這小説,上星期總算寄出,大概日內該收到了。寄出後又發現些錯誤,這裡附上兩頁,代替原來的53、54 頁。至於為什麼需要大改特改,我想一個原因是一九四九年曾改編電影,後未拍成,留下些電影劇本的成分未經消化。英文本是在紐英倫鄉間寫的,與從前的環境距離太遠,影響很壞,不像在大城市裏蹲在家裏,住在哪也沒多大分別。你説也許應當先在雜誌上發表,恐怕風格相近的雜誌難找。“星期六晚報”的小説似乎不是公式化就是名作家的。“Esquire”新文藝腔極重,小型雜誌也是文藝氣氛較明顯。以前的代理人沒試過雜誌,大出版公司全都試過,Random House是 Hiram Haydn看過。我覺得在這階段或者還是先給你認識的批評家與編輯看看,不過當然等你看過之後再看著辦,也不必隨時告訴我。事實是在改寫中,因為要給你過目,你是曾經賞識《金鎖記》的,已經給了我一點insight,看出許多毛病,使我非常感激。我喜歡收到信,自己都寫慣一兩行的明信片,恐怕令兄不會高興跟我通信,但是我希望你們倆不論有什麼作品都寄一份給我看看。我對翻譯很有興趣,預備在 Joint Publications Research Service領點政治性的東西來譯,但是他們根據學位給錢,而我連大學都沒讀完。有個 Joint Committee on Contemporary China,貴校的Prof.Doak Barnett & Prof.C.Martin Wilbur都在裏面,不知道他們找人翻譯是不是也分等級?得便能不能替我打聽打聽?這是不急之務,請不要特為抽空給我寫信。我月底搬家,地址是1315 C Street SE, Apt. 22 電話仍是547-1552。
祝
安好,前一向Harlem出事我擔心是不是離你們這裡很近。
夏志清
此為書封題字
夏志清為書信寫的按語
[按語]
第一封信是張明片,寄我哥大校址。
……
張愛玲在第六街那個公寓住了將近兩年,五月十九日那張明片一九六二年寄出也並非不可能。但明片上提到的那篇改稿也即是第二封信上她謂已寄給我審閱的那部英文小説稿the Rouge of the North(《北地胭脂》)。此稿脫胎于《金鎖記》,原題 Pink Tears(《粉淚》),一九五六年她居留麥道偉文藝營(MacDowell Colony)期間,即在專心寫作這部小型的長篇小説了。一九五七年初,《粉淚》可能已經完稿,但根據司馬新的記載,出版她第一本英文小説《秧歌》的 Scribners公司,卻“不準備選用她的第二部小説,即《粉淚》。這個消息對她當然是個不小的打擊”。(《張賴》頁—一五)因之有好多年她把《粉淚》拋在一旁,從事其他的編譯寫作計劃。香港回來後,她決定把《粉淚》改寫成《北地胭脂》,一九六七年終於由倫敦Cassell書局出版。大家都知道,《北地胭脂》的中文本即是《怨女》。愛玲自己分析《粉淚》失敗,一因“英文本是在紐英倫鄉間寫的,與從前的環境距離太遠,影響很壞”。二是因為一九四九年愛玲曾把《金鎖記》改編成電影,片雖未拍成,“留下些電影劇本的成分未經消化”。要好好研究《金鎖記》轉成《怨女》的經過,那部電影劇本假如還能找到,應該受到我們的重視。
愛玲要我把《北地胭脂》稿找幾個“批評家與編輯看看”。除了哥大幾位教授外,紐約的名批評家和編輯我實在一個也不認識。後來愛玲信上指名要我找同係教授Denald Keene,只好硬了頭皮請他把書稿加以審閱,但他的反應並不太好。早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美國學人間譯介古今日本文學的,Keene即已推為第一功臣。他居然看了《北地胭脂》稿,也算是我天大的面子。
賴雅身體愈來愈壞,每月只領社會福利金五十二元,連付房租都不夠。愛玲在改寫小説期間,電影劇本也不寫了,只好靠翻譯工作來維持生活。為此她在信上問及 Doak Barnett、C.Martin Wilbur這兩位哥大教授。後者中文名字叫韋慕庭,一直同“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保持了友善的關係,退休已好多年。Barnett非學院正規出身,曾寫過不少書,早已離開哥大到華府著名的研究機構Bookings Institution去工作。近年來報章上不見他著作的書評,想也已退休了。
(責編:dong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