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偉忠：電視要喚醒觀眾幸福感
幾乎你所知道的所有臺灣娛樂節目都是出自他的策劃,捧紅了大小S等知名主持人都是他旗下藝人,而他的一切喜劇創意都源於50年來一個族群經歷的悲喜人生———
“你到臺北,隨便在路上問一個人誰是王偉忠,你看有幾個説不知道的。”
敢説這話的人,正是在臺灣電視圈內有綜藝“教父”之稱的王偉忠,圈子裏人稱“偉忠哥”。在臺灣這個有80家電視臺、150多個電視頻道、全球綜藝節目産量大的地區,王偉忠所創建並掌舵的金星娛樂,一手打造出《康熙來了》、《我猜我猜我猜猜猜》、《全民大悶鍋》、《大學生了沒》、《超級星光大道》等眾多經典節目,捧紅了大小S、吳宗憲、胡瓜、陶子、阿雅、蔡康永等大批風格各異的主持人。“大腦裏裝有雷達”、“一個點子等於一部印鈔機”,説的便是他那個奇異靈感層出不窮的腦袋。
1月5日晚,這位傳説中點石成金的策劃聖手,出現在廣州白雲國際會議中心話劇《寶島一村》的舞臺上,用一口地道沉穩的北京口音,緩緩講述一段半個世紀前在臺灣“眷村”發生的滄桑故事。很難想像,這個祖籍北京、身材高大、頭髮花白、表情嚴肅的52歲老男人,竟然是那個想出各種怪招,逗得觀眾哈哈大笑或者眼淚狂飆的天才。
有人説王偉忠是“暴君”,作風霸道,不少成名的主持人都挨過他的罵。也有人説他是 “鬼才”,專幹石破天驚的事。王偉忠喜歡舌戰各路憤青文青“老三屆”,激動的時候會不時來點“國罵”,還有眷村的“黑話”,比如“把你招子放亮點”。王偉忠的媽媽是河南洛陽人,姓孫,家族中有個厲害人物———大軍閥孫殿英,工作中的王偉忠有時會大發脾氣,怒火爆竄,他總懷疑這火爆的性子是不是因為被那個土匪軍閥長輩“靈魂附體”了。
看似狂傲的他,其實是個傳統的中國男人,信奉做節目要講究“文以載道”,尺度再開放,也不可違背忠孝仁義、四維八德。一個電視節目的尺度和壽命,應當如同蘇東坡的詩文“行于所當行,至於不可不止”。他認為,電視是“服務性行業”,要説人話,説大白話,要負責, 要喚醒觀眾心中的幸福感。
對於這種矛盾的個性,他的自我評價是:“我的性格很多面,什麼都有一點,有點軍人脾氣,也有孩子天性,歸根到底還是平衡。”他的創意和性格,都能從早年的眷村生活中尋覓到痕跡,如他所言“如果社會上有人認為王偉忠此人活得還算精彩,是因為眷村滋養了我的靈魂。”
關注現實
“我是學新聞的,好電視節目應當反映社會現象”
○眷村往事
《寶島一村》裏的“眷村”,原型是臺灣嘉義東門町空軍建國二村,一格格蜂巢般的泥糊房子、竹編籬笆、僅容兩個人的過道、林立的天線桿……1957年10月王偉忠在這裡出生。
南腔北調是眷村的標誌,串門、聊天就像吃飯一樣必不可少,家國大事、雞毛蒜皮,經各省方言七嘴八舌地講出來,便像是全國人民的事,一家一戶的遭遇,最後都變成全村人共同的悲喜劇,同是天涯淪落人到了眷村便是一世的血親。王偉忠的許多創意裏,起頭都是這“全民”二字。
18歲時王偉忠考上了臺灣文化大學,帶著東拼西湊的兩萬塊第一次來到臺北的花花世界。這個一窮二白的年輕人深受刺激,有一天晚上,他對著陽明山上萬家燈火發下狠誓:“有朝一日要讓全臺灣統統認識我”。
8年後,26歲的王偉忠在電視界“混”了名堂。想到小時候大人們按軍階分派不同檔次的住所,連自己也因父親只是個士官長,被學校分到忠、孝、仁三個班裏最差的仁班,他很不爽。於是,貴賤、出身、階層等等一切把人劃分為三六九等的東西,都成了他節目中的炮灰。
還是個孩子時,他就不動聲色地聽大人們説故事,從中領悟人情和世態,當然這些故事裏少不了八卦是非。《寶島一村》裏的防空洞,藏著年輕人萌動的春心,還有大人們見不得光的情事,這些都逃不過他的耳目。
○人生感悟
“我是學新聞的,好的電視節目應當反映社會現象”,這是王偉忠的口頭禪。從1986年首播的華視《連環泡》,到後來中天電視《全民亂講》系列,王偉忠愛以黑色短劇的方式諷刺調侃世相和政壇的混亂,尤其擅長拿政要名人開涮,耍得人下不了臺。王偉忠説,這都是因為沾染上了父輩們“憂國憂民”的“老靈魂”。
好的電視節目應當體現老百姓的心情取向,然後再考慮選擇哪一種有趣的方式去體現。“點穴”要精準,包裝在其次,這是王偉忠的邏輯。他始終相信,沒有任何一檔綜藝節目僅憑形式就可以高枕無憂,它的內核一定是千家萬戶的民意心聲。
“你説現在什麼最火?《蝸居》算吧。那我們就可以搞個《買房子幫幫忙》,就教人們怎麼挑房子。至於形式,可以搞成遊戲節目,你給出一套房子,讓人們猜它需要多少錢；也可以搞成真人秀,讓一幫選手比來比去,把房子當成獎品；還可以做成談話節目,請各種人上來説他們和房子的故事,這不就很好嗎?”
揣摩人心是他的另一個特長。他最新策劃的電視劇《老王的同學會》,講述的就是一幫中年人為昔日同窗聚會各懷心思,最後鬧出許多笑話來的故事。“很多男人都會碰到類似的應酬聚會,大家碰到一起,名義上是懷舊,其實是比收入、比地位、比老婆、比孩子。任何一種普遍的社會心理,都可以拿來充分利用。”
創意不難,難在變成現實。他追著賴聲川講述眷村的故事追了一年半,“逼”到對方點頭為止,“你不答應我就一直不停地跟你講”,“執行力説白了就是吃得苦”。
大二實習時,王偉忠曾經在攝影棚裏關了四天四夜沒睡覺,最後走出電視臺抬頭看到夕陽,不禁大哭起來。説起內地影視圈內各種“潛規則”,他一笑了之:“我不敢説臺灣電視圈沒有潛規則,但起碼從制播分離以來好了很多。以前臺灣就三大電視臺,現在電視臺和製作公司遍地開花,年輕人想入行門檻低了很多。如果沒本事就想靠陪睡覺成名,那麼多電視臺一家一家睡過去,睡一輩子都陪不完唷!”
不拘一格、喜歡八卦
愛搗蛋的人想法不一樣,更有做綜藝節目的天分
○眷村往事
快樂的童年時光為王偉忠的人生奠定了一個充滿快樂和趣味的基調。儘管生活艱苦,但他仍記得那些無憂無慮看螞蟻搬家,在墻上畫畫,往人家院子裏扔炮仗的日子。調皮闖禍、逃學把妹,王偉忠都幹過,當年的壞孩子都曾被認定不會有什麼出息,有女孩的人家都不想把孩子嫁給同村的男孩。王偉忠現在回想起來,覺得讀書固然是正道,“但愛搗蛋的人想法不一樣,他們更有做綜藝節目的天分”!
王家這種不愛循規蹈矩的性格,估計來自父親。王偉忠很愛説起當年老爸怎麼泡老媽的事。那時他爸爸還只是一個“開發動機”的普通士官,冒充“開飛機”的飛行員博得老媽歡心。等到女方發現上當受騙時已經情根深種,只得接受現實。後來他自己長大了也跟著如法炮製,冒充有錢有房的闊少追過女孩,不過最後卻被人踢爆真相,出了洋相。他至今都説,不覺得老爸是在騙人,這個叫“戀愛創意”,是一門絕活。
從小時候起,王偉忠就樂於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屬於黑白通吃型人物。“眷村就是草莽江湖嘛,什麼樣的人都有。韭菜餃子可以和回鍋肉一起吃,那為什麼和人交往非得分什麼搭調不搭調呢?看人還是要多看優點,多記他的好處嘛。”
○人生感悟
在眷村“混江湖”的經驗,讓王偉忠常能從他人身上,發掘到不同尋常的閃光點。他很喜歡亦莊亦諧類型的人,這一點他認為分寸拿捏最好的陶子。吳宗憲很難“ 莊”得起來,卻勝在已達“表裏如一,自娛娛人”的境界。“他在生活裏説話的表情、動作、對白和臺上幾乎一模一樣,隨時隨地可以耍寶、賣乖,他是那種但求喜歡,不求尊敬的人。”
大小S現在各自發展,王偉忠把原因歸結為兩人骨子裏的氣質不同。“大S是演員品性,需要有一定的矜持、神秘感,內心不能完全敞開,因為他們是供人瞻仰的；小S是天生的主持人個性,可以把自己放得很低,好像在家開派對一樣,她不介意扮演怎樣的角色。”
大S是花旦,小S是“女醜”。千美易尋,一醜難得,王偉忠明顯更喜歡小S。他也很明白,“丑角”是點綴和陪襯,還少個“正角”。他把男主持人歸為四類:帥、壞、賣、乖,帥有庹宗康,壞有孫鵬,乖有屈中恒,至於“賣”學問的,他找到了留學歸來的蔡康永。
“康永有學問但不掉書袋,懂人情但不説教。普通男人很難問出口的問題,他就問得輕鬆又自然,因為他是中性的,很陰柔,是女生的閨蜜。他可以坦蕩欣賞一個女生的美,眼裏不帶色情的嫌疑,他的規勸讓女生覺得可靠,因為他不會妒忌。”王偉忠一手打造的“康熙組合”分工明確,小S沒章法,嘻嘻哈哈,對嘉賓隱私窮追猛打,蔡康永很知性、心思綿密,擅長撫慰和分享思考。“兩人分開看都有獨木難支,但放在一起,就完整了。”
“我們常説電視行業是‘不是妖魔不出活’,光有個性還不行,沒有人是全才,可以包攬所有節目。關鍵是要把對的人放到對的位置上,用合適的個性對應合適的節目。做人一輩子最重要就是找到最舒服的位置、最對味的合作者,婚姻、事業都是如此。”
在眷村“混江湖”的經驗,讓王偉忠常能從他人身上,發掘到不同尋常的閃光點。他很喜歡亦莊亦諧類型的人,這一點他認為分寸拿捏最好的陶子。吳宗憲很難“ 莊”得起來,卻勝在已達“表裏如一,自娛娛人”的境界。“他在生活裏説話的表情、動作、對白和臺上幾乎一模一樣,隨時隨地可以耍寶、賣乖,他是那種但求喜歡,不求尊敬的人。”
大小S現在各自發展,王偉忠把原因歸結為兩人骨子裏的氣質不同。“大S是演員品性,需要有一定的矜持、神秘感,內心不能完全敞開,因為他們是供人瞻仰的；小S是天生的主持人個性,可以把自己放得很低,好像在家開派對一樣,她不介意扮演怎樣的角色。”
大S是花旦,小S是“女醜”。千美易尋,一醜難得,王偉忠明顯更喜歡小S。他也很明白,“丑角”是點綴和陪襯,還少個“正角”。他把男主持人歸為四類:帥、壞、賣、乖,帥有庹宗康,壞有孫鵬,乖有屈中恒,至於“賣”學問的,他找到了留學歸來的蔡康永。
“康永有學問但不掉書袋,懂人情但不説教。普通男人很難問出口的問題,他就問得輕鬆又自然,因為他是中性的,很陰柔,是女生的閨蜜。他可以坦蕩欣賞一個女生的美,眼裏不帶色情的嫌疑,他的規勸讓女生覺得可靠,因為他不會妒忌。”王偉忠一手打造的“康熙組合”分工明確,小S沒章法,嘻嘻哈哈,對嘉賓隱私窮追猛打,蔡康永很知性、心思綿密,擅長撫慰和分享思考。“兩人分開看都有獨木難支,但放在一起,就完整了。”
“我們常説電視行業是‘不是妖魔不出活’,光有個性還不行,沒有人是全才,可以包攬所有節目。關鍵是要把對的人放到對的位置上,用合適的個性對應合適的節目。做人一輩子最重要就是找到最舒服的位置、最對味的合作者,婚姻、事業都是如此。”
三綱五常、有人情味
我們是有規矩的,比如要對人有信、講義氣、重感情
○眷村往事
兩小孩在巷子裏吵架,張口閉口“我操你媽!”結果一個孩子的媽媽正好路過,另一個孩子看見了,立即鞠躬道歉,恭恭敬敬地説:“對不起,阿姨!”
觀眾頓時笑翻了。王偉忠説,這是真的哦,我們那個時候就是這樣的,愛罵人,動不動就是一句“操你媽”,但我們是有規矩的,比如要對人有信、講義氣,要重感情。
王偉忠回想起來,這些規矩歸根到底就是一個情字。1987開放赴內地探親,次年王偉忠母親在北京見到了久別的姥姥,姥姥第一句話就是:“你這一玩,可玩了40年啊!”這一幕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1949年剛來臺灣時爸爸19歲,媽媽16歲,兩個人是自由戀愛結婚。1992年4月5日父親過世,封棺之前,我心目中老派、傳統的媽媽當眾在父親遺體額頭上留下輕輕留下一吻。這一吻帶給我無比震撼,這是多麼純粹、浪漫、切實的愛情,從20歲不到開始,相伴一生,善始善終。2004年眷村改建,媽媽離開老屋時拆下了舊門牌,貼在新家門外,她説,為的是爸爸的魂魄回來還找得到路。”王偉忠講述的這一幕成了《寶島一村》的尾聲。
○人生感悟
“好的電視節目一定是老少咸宜的,一定包含著親情、友情、愛情,有真情。”王偉忠自認為把“情”字做得最好的是節目是《超級星光大道》。當年,“超女” 的紅火讓他感覺再不做選秀就要落伍了。當時臺灣不少家長對藝人存有嚴重偏見,和年輕一代的想法産生衝突。他想,乾脆把選秀當成情感節目來做,“教小孩子學會怎樣面對挫折,也給父母們一些關於演藝圈的正面資訊。”最終,這個節目成了臺灣全民收看的“溫暖大合唱”。
“人情味”也是王偉忠選評委的一個重要指標。他跟評委定下的標準是“嚴格、善意、關心”。他不安排大眾投票,也不喜歡參考網路意見,理由是“不署名的意見不用承擔責任,容易傷害人。”“什麼都聽網友的,就越來越迷失。”
跟他談到小S在節目裏各種明騷暗賤的挑逗舉動時,他很不以為然:“小S我是知道的,我帶出來的嘛,她有分寸的。上節目的時候你可以玩得開一點,事後編導們會剪掉的,如果錄節目之前告訴她這個不行那個不行,她就會放不開手腳。”
王偉忠時常教手下的製作新人,做人要有原則,不挖墻角、不偷人創意、不隨便跳槽。説起無奈的事情他也很窩火:“太多人一哄而上,抄襲模倣,以前媒體還監督,現在媒體也靠不住了,都八卦了,沒人管這個事了。”“臺灣現在電視劇製作費用太低了,一集只要10萬人民幣。一天可以拍2、3集電視劇,一拍上百集, 瘋了!”他不喜歡的還有“唯收視率論”:“年輕人都在網上看視頻了,收視率真的還那麼重要嗎?”
王偉忠還是個很傳統、很善良的好人,有一次他和小S開玩笑説“我好怕你突然懷孕,節目怎麼辦”,轉過來又告訴她“還是家庭重要啦”,他和老婆也一直忙著為大S介紹朋友,希望每個年輕人都找到歸宿。
做了30年電視,王偉忠每天都在思考,為什麼要看電視?綜藝節目是不是“垃圾”?久而久之,他得出一個結論“做節目不是為了賺錢,不要去想紅不紅,製作讓人産生幸福感的節目才是電視人的終極目的。”
記者 郭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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