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民兄弟讓我相信,好音樂永遠不是一件越華麗越好的披風,不是越飆高音越好,不是越奢靡聲光電現代科技的製作與舞臺越好,而是一種質樸簡單發自內心的聲音,來自民間的聲音。
《中國好歌曲》第二季,在央視拉開了帷幕。首次亮相的五位歌手,風格各異,實力不俗。格外引人入勝的,都是自己創作的歌曲。這樣一點,足以和其他電視臺的唱歌選秀節目拉開距離。
一個醒目的現實,是如今華語歌壇缺少優秀的原創歌曲。儘管演唱會依然火爆,歌手和歌曲亂花迷眼,但鮮有新歌讓人耳目一新。糖吃多了不甜,實在需要好聽好玩、有意思又有意義的新歌,新桃換舊符,來震醒已經萎靡的華語歌壇。
從“好歌曲”這幾位歌手的歌曲原創性和演唱風格來看,不能説盡善盡美,卻確實令人振奮。農民兄弟組合的《我的番茄是乾淨的》,地道的民謠風;趙牧陽的鼓點,激越著民間音樂的古老魅力;蘇運瑩的《野子》和蘇紫旭的《沒有你》,迸發著新生代的青春活力。在他們的歌裏,有兩點特別顯著,值得肯定,一是重視從民間音樂汲取營養,二是有自己對這個世界的音樂發言。
我更喜歡農民兄弟和蘇紫旭的歌。蘇紫旭,有詩作為歌曲堅實的依託。他唱著大人曾經對他説過的話語,以及沙礫和星的明喻等,曲折委婉道出了在一個動蕩時代裏年輕一代的心曲,以及兩代人之間不同生存背景中的隔膜與關切。
如今,很多音樂做得不錯,而且越發精緻,但歌詞卻很水,沒有詩的韻味。好的歌手,尤其是搖滾和民謠歌手,沒有一個自己不是詩人的,他們不會吃別人嘴裏嚼過的饃,更不會唱那些千人一面般如白開水一樣的歌。披頭士,約翰 列儂和鮑勃 迪倫,我國的崔健、周雲蓬等歌手,都是這樣的詩人。我們的樂壇上,年輕漂亮樂感豐富製作精良的歌手很多,但這樣的詩人很少。
農民兄弟,也是詩人,但比蘇紫旭要更簡單得多。後者,多少還有些為賦新詩強説愁的感覺;前者則更接地氣,對現實的認知和發言。如果説崔健當年唱的“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以一種反諷詰難變化了的世界;農民兄弟則以爽快明白的態度,指陳這個變化的世界。他們在與變得越來越複雜的不乾淨的種種現實對比中,反覆吟唱著:我的番茄是乾淨的。他們以一種來自內心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對比,用一種來自民間質樸得不能再質樸的聲音,讓我感受到了久違的民謠力量。
如今,我們缺少農民兄弟這樣自我吟唱的民謠小調。在越來越崇尚奢靡的現實世界的影響下,我們的音樂和我們的藝術一起,在舞臺上的表現也越來越崇尚奢靡。
當然,這只是開始,也只是風格的一種。我想起去年春天在美國的一個農貿市場上,聽到很多年輕歌手的演唱。其中一位印第安納大學音樂學院的學生唱著一首名字叫做《胡蘿蔔花之王》的歌。這是美國組合“中性牛奶旅店”的歌。這支樂隊上個世紀九十年代中期成立,然後解散,前年又重新復出,頗受美國年輕人歡迎,他們的音樂淺吟低唱、迷惘沉鬱,洋溢民謠風,歌詞更是充滿幻想和想像力,處處是象徵和隱喻,充滿著象外之意,樂外之味。當然,這不僅需要音樂的才華,更需要文化的支撐。
之所以在看完“好歌曲”想起了他們,是想説我們的原創音樂需要年輕人,更需要青春更為多樣性的豐富創作。中國好歌曲第二季,值得期待,期待的是這樣五彩繽紛的景象,攪活華語樂壇的一潭死水。(肖復興 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