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名將都有自己的滑鐵盧,走麥城的姜文,交出的作業《一步之遙》充滿了資訊量,即便諸多片段有著神采飛揚的發揮,整體卻好像漢朝的大賦言之無物。可惜美人舒淇和周韻,在不知所往的故事線裏迷失了。
動用九個編劇的《一步之遙》,最終拍成了一部自嗨過頭的影迷電影。這個“影迷”的名字,叫姜文。本片以戲倣莎士比亞和《教父》起范兒,似乎有向二十部左右經典電影致敬的段落,於是想像的民國、冒險家樂園的上海灘,成為一幕幕彼此生硬嫁接串聯的滑稽戲。可惜美人舒淇和周韻,即使是姜文的繆斯和愛人,也在不知所往的故事線裏迷失了。
姜文試圖以滿漢全席來給觀眾填鴨灌湯,然而,動輒十來分鐘的歌舞、宣講段落,除了奇技淫巧、口吐蓮花之外,幾無敘事功能。姜文用浮皮了事、凹造型的上海敘事,延續了一個小傳統,那就是新千年以來有關上海的電影,往往都會被編劇導演扭曲變形為做作之作。
本片從致敬中國第一部長故事片《閻瑞生》立意,到向庫布裏克、梅裏埃等影史大佬頻頻打招呼,姜文這一次玩得有些過頭,特立獨行到一路跑偏。從最終上映版來看,傳説中的審查並沒有對本片造成根本性修改,除了姜文聒噪不已自戀滿滿的旁白之外,也就是細枝末節的加加減減。大白腿還是很多,選美從“花國”改成了“花域”而已,有關性、慾望的鏡頭和臺詞,大抵上都還存在於IMAX 3D銀幕之上。
在《讓子彈飛》之後,坊間熱議和期待的是《一步之遙》會有多少隱喻、象徵和對現實的反諷之類,基本上付諸闕如,更多的是拿肉麻當有趣、幼稚作荒誕、無聊以為可愛。在花域大選之前,本片是矯飾的歌舞片,至於一再勝選的、具有主播播音腔的“總統”舒淇為什麼就愛上了姜文,觀眾只能從姜文的旁白裏獲得結果。求愛、求睡、求婚不成,坑蒙拐騙的班頭姜文就和舒淇吸毒,開始進入瘋狂的超現實語境,舒淇不明不白死後,《一步之遙》也就徹底變成獻給太太周韻的一封情書。
周韻飾演中國電影草創時期的官二代武六,有著豐富的資源(這也是現實中姜文的折射),他對姜文飾演的馬走日與花域總統的恩怨情仇,以資料豐富、富有推理的紀錄片呈現出來,但在完成度方面不如伍迪 艾倫導演的《變色龍》。王志文飾演的文明戲(後來演化為滑稽戲),天王滿足市井小民的窺視趣味,他的察言觀色、巧言令色和隨機應變,是本片最具可信度的角色。此外,就是洪晃表演的大帥之正妻。上海王夫婦的彪悍言行都是滔滔不絕、“蜂麻燕雀”行家馬走日的升級至尊版……這些人對於權力、慾望、謊言、民意等等邏輯系統比之當下機場書店裏的成功學演講更加肆無忌憚、恣意妄為。當周韻與洪晃在危險駕駛時彼此用大喇叭攻擊、手槍機關槍對射時,電影完全進入不知所謂的蛇精病狀態,最終只能以一齣意料之中的死亡和意料之外的處理模式結束全片。
必須要指出,本片很多前情沒有後續、丟了幾個人物、忘了一些設定,但是又有著荒腔走板的一貫性(當然本片有著太多的形式主義,從百老彙到京劇、歌劇,窮盡了可能糅進去的歌舞模式)。
騙子馬走日(姜文)、警官項飛田(葛優)、電影導演武六(周韻)、二世祖武七(文章)、滑稽戲天王(王志文)以及大帥夫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歪理邪説,但是誰都不走心,每個人都是滑稽戲舞臺上盡力演出的簡單粗暴的利己主義者,綁架對手、利用時局、誇張山頭的只有權力,性和謊言是最好的手段,而文明戲/滑稽戲則是本質。(馬知遠 影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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