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題材電視劇《趙氏孤兒案》4月10日晚上將迎來大結局。最近,關乎該劇藝術得失的爭論也熱鬧紛繁。一些批評者認為,該劇是“古裝警匪劇:趣味的死穴”,“厚黑學的忠奸界線”,“世俗意趣的編造”,“《趙氏孤兒案》註定‘孤獨’”等等,筆者實在不敢茍同,有話要説。
這些批評的觀點,少有涉及電視劇本身情節安排的合理合適與否,少有從電視劇藝術的角度進行的積極建言,未免顯得有些刻薄和尖酸,這不僅不利於以後此類歷史題材電視劇的妥善改編,也不利於弘揚歷史題材電視劇的文化正能量作用,不管怎麼説,該劇是一次有益的嘗試,如果能夠多些鼓勵,多些發現美的眼光,多些拯救中國歷史題材電視劇的責任感,也許就會發現,《趙氏孤兒案》瑕不掩瑜,是一次體現悲劇正能量的經典改編。
電視劇只是一種娛樂,並不一定需要嚴格考證歷史,更何況趙氏孤兒的故事也僅僅是個美麗的民間故事,即使司馬遷的《史記》上有零星的記載也還是一種傳説,是野史而不是正史,因此,經典的故事情節才是最需要考量的成敗因素。作為電視劇,《趙氏孤兒案》不但在細節上與元雜劇的情節不同,最後大結局也徹底顛覆。在網上提前曝光的劇情梗概中可以看到,在大結局中,無姜以死相逼,趙武不得已放屠岸賈出府。早在城外等候已久的程嬰見到屠岸賈,道出他出城是想做餌引開追兵,以救無姜,卻不知景公已經知會列國,收留無姜就是以晉國為敵。程嬰表示自己會想法營救無姜,並勸屠岸賈回城受審。屠岸賈心無牽掛,最終用趙朔的寶劍自刎而死。病重的宋香在程嬰懷裏去世,程嬰也以一壺毒酒追隨而去。這樣的悲劇結局,不僅體現了程嬰的大仁大義,更體現了奸臣屠岸賈的人情味和罪有應得,更展現了程嬰對愛情的忠貞和忠烈,引發了觀眾強烈的人生思考和共鳴,難能可貴。
過去,不管是什麼樣的藝術形式,對於程嬰的刻畫和描述,重視結果而忽視了過程,重視復仇而忽視了復仇的心理鋪墊,大家看到的,就是程嬰為了拯救孤兒,獻出自己的孩子,至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只能説是出於“忠義”,我們看到的大都是比較“消瘦”的程嬰,但是,在《趙氏孤兒案》中,程嬰不但深明大義,具有大局意識,而且足智多謀,仁厚有加,雖然是個普通的草野醫匠,但是卻是一位身懷“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公民,用醫病的心術和眼光看待社會,洞悉時局,充當了社會醫生的角色,暗合了醫病和醫世相同的境界,是一位不平凡的醫匠,也是一位藏龍臥虎的民間高人,這就讓程嬰的角色不但得到細化,而且人物更豐滿,更傳神,更有力,自然就讓程嬰在戲中和觀眾眼中“高大”起來。從創作思想上回歸經典,詮釋小人物開拓大境界,其核心皆在忠義二字,在一派戲説和翻案的語境中,這是該劇的最大亮點。
《趙氏孤兒案》裏的權臣屠岸賈更是改變了讀者和觀眾的固有印象,即他是一個慈父,畢生的追求只是為兒鋪路,更是一個愛家愛妻的好丈夫,雖然在事關權力生死的緊要問題上表現出殘忍兇殘的一面,但是也掩飾了權力醜惡下的人性之善,雖然這種善是有限度的和有選擇的,這和當今一些不良官員和貪官為了給子女和家屬營造一個未來的安樂窩而不惜鋌而走險違法犯罪如出一撤,屠岸賈身處權臣之位,同樣也是有七情六欲的俗子,自然也有人情,奸臣和愛家庭一點也不矛盾,恰恰是他的家庭私心過重,過於追求後代的權貴奢華和貪圖享受,也就自然詮釋了他為什麼在政治方面有野心。如果一個人沒有愛和慾望做動力,就不可能殘忍、“變壞”和異化,屠岸賈愛家庭,對孩子更是寄予厚望,所以他會用盡各種方法剪除異己。他為了尋找趙氏孤兒,不惜殺掉那些無辜的孩子,也是為了讓自己的兒子將來不受到任何威脅。如果説詮釋程嬰這樣的小人物開拓了人文的大境界,核心皆在忠義二字,那麼詮釋屠岸賈這樣的大人物也開拓了奸臣人性的多面性和骨肉的真情,也極大地豐富了壞人一無是處的俗套,編劇將人性始終置於屠岸賈的戲份的自始至終,用心良苦,立意高,人物自然就豐滿可信。
故事再精彩,情節再好,忠義再偉大,沒有演員入木三分的到位表演,同樣會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同樣影響人物的刻畫和吸引力。作為戲中的主要人物,演員吳秀波在劇中扮演的程嬰,貌似的漫不經心中,常常成竹在胸,雖然沒有滿腹經綸,但是關鍵時刻總能夠顯示過人的智慧,不悲催,不自卑,不驕傲,言談舉止中散發著誠心誠意的真情,在沒有重大事情來臨的時候,一副淡然處世的樣子,説話慢條斯理,夾雜些許誠惶誠恐,十分隱忍、內斂,但是一旦事關國泰民安的危機時刻,馬上像變了另外一個人一樣,據理力爭,不厭其煩,不厭其誠,不厭其真,脖子青筋暴起,語氣鏗鏘有力,此事的剛強和擔當和平時的柔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平時柔和的眼神此時也變得大而著急,充滿了些許的“兇光”,如此一張一弛的形象刻畫,一下子讓人物生動和“偉大”起來,用眼睛和面部表情已經詮釋了臺詞,細膩和到位的表演,也讓人物形象的思想也立刻躍然螢幕上。
《趙氏孤兒案》劇情曲折多變,矛盾衝突尖銳,人物性格鮮明,呼之欲出,活靈活現,程嬰、韓厥、公孫杵臼等,儘管身份不同,地位有異,但自我犧牲的壯烈精神和忠義仁厚的門客精神同樣震撼人心,俠肝義膽和不畏艱難的擔當責任感令人敬畏,一個個大義凜然,視死如歸,集中地反映了中國悲劇文化精神。在宮廷戲特別是清宮戲為了所謂的宮廷愛情爭風吃醋、明爭暗鬥氾濫的今天,該劇將仁愛、道義、誠信、禮智等種種我們日漸淡漠的精神內涵融入電視劇中,傳遞大仁大愛,引領人間正道,特別是程嬰雖然身處草野和廟堂之遠,但卻以自己的江湖仁心深憂其君,併為此不惜獻出生命,其身上彰顯了草根的愛國情懷。正如《史記》所言:“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諾必成,不愛其軀。 ”氾濫的今天,《趙氏孤兒案》用忠義的情懷和仁厚人性的偉大同樣生動道出了歷史興衰的原因和價值,更道出了推動社會發展的正能量是多麼偉大。對於觀眾來説,這無疑是莫大的精神洗禮,而對於當今該怎樣做有責任感的仁義公民,報效國家也有很積極的借鑒啟示意義。
如果説該劇有什麼不好的地方,無非是細節處理顯得粗糙了些,一些故事情節的細節違背生活邏輯,讓觀眾看起來感覺不順暢。比如晉景公命令殺死身為姐姐的公主的孩子趙武,連屠岸賈都估計到公主面對失子之痛,會為此哭的死去活來,人也會無比的憔悴,甚至會瘋瘋癲癲,但是,該劇在表現這個戲的時候,公主依然面容姣好,甚至連眼淚都難以流出,這既不符合一位母親失子之痛的心情和表現,也不符合趙氏被滅門自己丈夫被殺的多重悲痛心情,若無其事,公主的這番表現究竟是為什麼?
還有,屠岸賈的管家將趙武偷偷送給程嬰後,按照程嬰的足智多謀的性格,他應該能夠想到日後屠岸賈必然要尋找趙武,為了不讓屠岸賈找到或者給屠岸賈找到製造週折,程嬰應該想到將趙武隱藏到偏遠的農村去,而不是隱藏在都城,如果劇情能夠順著這樣的思路發展,不僅合乎邏輯判斷,還會讓情節更生動,有更多的農村故事可編,但是最終劇情沒有這樣發展,而是在都城上演追殺趙武的故事,就顯得比較虛假。
程嬰帶著趙武和公孫杵臼找韓將軍,希望能夠獲得安身之所,韓將軍獲悉來意後,表示可以給程嬰尋找一個安身之地,並給了一個裝著錢的包裹。後來公孫杵臼問程嬰怎麼找到這個地方,程嬰説那日韓將軍教、交給他的包裹中韓將軍早已放好了地址條。自始至終鏡頭都沒有交代韓將軍給包裹裏塞地址條,而且情急之下也不可能想的如此週全,真是不可思議的地址條啊。
在程嬰摔子的戲中,本來程嬰已經做好了妻子宋香的工作,妻子同意為了趙氏唯一後裔能夠將來完成復仇大業,用自己的孩子冒充趙朔的孩子。如果按照人之常情來推理,屠岸賈逼著程嬰摔子,宋香不願意看到自己的親骨肉被自己的丈夫活活摔死的慘烈,也就不去摔子現場,為的是“眼不見”,可是,宋香卻親自趕到了現場,親眼看到丈夫摔死自己的親骨肉,這樣的處理原本是為了增加悲情的氣氛,但是導演卻沒有考慮到情節失真。
話又説回來,40多集電視劇版的《趙氏孤兒案》有了足夠的時間和空間來表現趙氏孤兒的成長過程,也能夠以更從容的篇幅來交代故事的來龍去脈,但是,篇幅的長和短也是一面雙刃劍,電視劇版的《趙氏孤兒》篇幅長,但是卻需要在細節上做更多的情節推敲,如果導演不能夠在細節上做到足夠細緻,那麼就很容易漏破綻,導致情節失真,從而影響真實感,最終影響整部劇的藝術性和思想性,這也難為了編劇和導演,也是為什麼一些細節失真的原因,在所難免。
不該怎麼説,《趙氏孤兒案》是久違了的歷史題材電視劇同時表現大人物和小人物悲歡離合的官場較量的很有深度的探索之作,既然是實驗和探索,就更多的應該給以鼓勵,而不是一味的板磚和批評,唯有如此,以後類似的佳作才能夠更多出現。正義與邪惡的鬥爭險象環生,最終正義的力量取得勝利。《趙氏孤兒案》的播出對於弘揚傳統美德,讚頌真善美,傳遞社會正能量具有現實意義。正如北京大學教授張頤武所言,這個故事對於當下的人們來説已經是遙遠的過往了。消費社會不會有這樣的殘酷,也缺少這樣強烈的深度,人們常常浮在生活的表面,而生活中的悲歡也不過是小小的憂患,似乎難以有這樣的嚴峻。但這其中所蘊含的讓人震撼的一切,既讓我們看到了人世間的殘酷和複雜,也讓我們看到了歷史的命運本身。20世紀中國人曾經的苦難中何嘗沒有這樣的悲情故事。今天,我們在看這部電視劇的時候也有深沉的感慨和緬懷,我們仍可以體驗到生命的強度和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