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文學史上的經典名著,法國大文豪雨果的《悲慘世界》幾乎在電影這種藝術問世以來,就不斷地被改編。《悲慘世界》很可能是世界上被改編成電影次數最多的小説,據不完全統計,迄今為止,它已19次被拍攝成電影,還有四次被拍成電視劇。
文學名著的不朽魅力,不僅召喚著不同的藝術表現形式不斷地對其進行挪用和闡釋,而它本身的豐富與博大也給予了各種闡釋極大的空間。
熱衷改編文學名著的不僅有電影界人士,還有不同類型的劇場。1980年,法國音樂劇作曲家克勞德-米歇爾 勳伯格和阿蘭 鮑伯利共同創作了《悲慘世界》的音樂劇版本,當即引起轟動。1985年,由英國音樂劇監製卡梅倫 麥金塔斯製作的英文版本在倫敦巴比肯劇院開幕,百老彙版本則于1987年開演,至今仍在兩地劇院長演不衰。英國一位名叫薩麗 弗裏斯的戲迷在過去的25年裏共觀看了此劇近千遍。
和從前的《悲慘世界》改編電影不同的是,此次湯姆 霍珀版的《悲慘世界》,是根據英文版音樂劇改編的,是音樂劇的電影呈現。霍珀做了一個有趣的選擇,也成就了文學名著改編史上的一個有趣的案例——從原著到音樂劇版本,再到電影版,霍珀倒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三道販”。
文學名著的電影改編很容易滑鐵盧,尤其是像《悲慘世界》與《戰爭與和平》這樣典型的具有史詩風格的十九世紀小説。雨果筆下不僅有冉阿讓跌宕起伏的一生,更有對於一個大變革時代驚心動魄的描繪。電影導演要做到在短短兩三個小時之內講好一個故事,充分展現原著的精神內涵,又足夠打動人心,體現原著的倫理教義與道德勇氣,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好在音樂劇版的《悲慘世界》已經幫霍珀做好了大半的功課。作為百老彙長盛不衰的劇目之一,它的成功不是沒有理由的。所有文學名著的改編者都必須面臨的一個問題是,任何改編後的藝術形式,舞臺劇也好,電影也好,都不可能達到文學那樣細緻的肌理,所以在改編時必須刪繁就簡,有所取捨。還有一點,你怎樣最大程度地發揮戲劇或電影之所長,以反映原著神髓?
在我看來,音樂劇版《悲慘世界》最大優勢就在於它的抒情性。《悲慘世界》這部法國浪漫主義巔峰時期的“苦情戲”,註定就是要用來煽情的——在法國大革命前夕黑暗不公的“悲慘世界”裏,底層人民在貧困與壓迫的深淵裏掙扎,個人在善與惡、正義與墮落之間苦苦糾結,在“解放大眾”的革命事業與關乎一己幸福的愛情之間,應該如何取捨?……能做的戲太多太多了。
音樂劇版的《悲慘世界》的成功之處正是將這種抒情戲發揮到了極致,人物的內心獨白變成了動人的咏嘆,而革命者的悲壯與義勇也通過“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這樣極具感召力的曲子展現出來。像馬瑞斯與柯塞特互相告白的那一場戲,大約也只有音樂劇這種形式能將暗戀馬瑞斯的艾潘妮的心聲與其並置,讓觀眾在領會兩情相悅的美好之時,也充分體會到暗戀之痛。
電影版《悲慘世界》保留了音樂劇的絕大部分曲目,充分發揮了音樂劇之所長,但電影這種形式又可同時補其之短。一方面,音樂劇迫於舞臺所限,無法展現豐富的環境與時代背景資訊,而這正是電影的長處;另一方面,相比舞臺表演,電影的特寫鏡頭無疑更利於展現人物的內心。霍珀版的《悲慘世界》是一個奇妙的文本,因為它可以説是原著小説、音樂劇和電影三種文本的疊加。它在160分鐘內為我們講述了一個動人的故事,帶我們走過了一個感人又充滿教義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