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4至5日,北約在英國威爾士的紐波特舉行了峰會。遙想24年前兩德統一、華約瓦解前夕,就是在英國召開的北約峰會發佈了《倫敦宣言》,開啟了北約延續至今、以所謂“三新”——“新任務”“新成員”“新能力”為關鍵詞的漫漫轉型之路。如今,正如北約秘書長拉斯穆森所言,“北約正面臨急劇變化的安全環境,東有愈演愈烈的烏克蘭危機,東南方向遭遇極端組織‘伊斯蘭國’的崛起,南面也存在大量暴力和動蕩因素”。面對眾多衝擊和挑戰,這次回歸英國的峰會,將把北約的轉型“路線圖”引向何方呢?
探索新使命
“集體防衛”和保衛歐洲安全重新成為首要任務
作為冷戰的産物,北約的基本使命,就是以“集體防衛”遏制蘇聯可能發動的進攻。然而,隨著冷戰的終結以及南斯拉伕危機和“9 11”等事件的發生,北約已不再把綜合實力遠不及蘇聯的俄羅斯視為主要威脅,其目光跨越大西洋和地中海“傳統防區”,投向了巴爾幹、阿富汗甚至亞太地區。北約2010年底推出的轉型指南——“戰略概念”,正式規定了“地位同等重要”的三大任務:集體防衛、危機管理與合作安全。但在實際上,出於反恐、應對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擴散及網路攻擊等所謂“新威脅”的現實需要,北約的注意力和資源配置都在向後兩者傾斜。
烏克蘭危機的爆發,使北約重新發現了“集體防衛”的重要性。不少北約國家認為,俄羅斯之所以敢以武力“鯨吞”克裏米亞,正是因為烏克蘭不是北約成員國,頭頂上沒有“集體防衛”這把“保護傘”。
在不少北約高層人士看來,增加“集體防衛”的存在感和威懾力,已屬勢在必行之事。正如英國首相卡梅倫所説,重新確認“集體防衛”,使北約“回歸成立之初的意義”,乃是峰會的實質性核心議題。美國總統奧巴馬參會前,更是以訪問愛沙尼亞和重申美國對波羅的海三國的安全承諾,向普京發出了“別亂來”的警告。
相比之下,其他對成員國構成威脅的“國際安全問題”,重要性就只能落得個“退居其次”了。最近13年來,被北約視為轉型指標性事件的阿富汗戰爭,始終是其峰會的重點議題。但北約副秘書長承認,此次峰會首要議程本是阿富汗行動後續問題,卻由於烏克蘭危機“明顯轉移了焦點”。就在開會前夜,“伊斯蘭國”又處決了一名美國記者。拉斯穆森卻只是輕描淡寫地聲稱,北約支援成員國幫助伊拉克打擊“伊斯蘭國”的行動。顯然,北約近期已不會輕易置身於“域外干預”行動。“集體防衛”的當務之急地位,於此可見一斑。
尋找新成員
擴大進程將放緩,“對手”“朋友”更分明
冷戰結束後,北約從1999年到2009年共分三次吸納了12個中東歐新成員國。北約只顧“閒庭信步”般東擴,卻忽視了俄羅斯因地緣“緩衝地帶”盡失而緊繃的情緒,輕看了滿懷俄“大國復興”夢想的普京總統一再發出的嚴厲警告。
儘管2008年的俄格戰爭迫使北約無限期推遲了吸納烏克蘭和喬治亞的計劃,但面對被西方“上下其手”所誘發的烏克蘭危機,俄羅斯還是毅然出兵克裏米亞,以一記重拳徹底驚醒了北約“續擴”的“春夢”。頭腦不失清醒的多數美歐政治家,都不會忘記基辛格的諄諄告誡:“俄羅斯的歷史和宗教都發端于基輔羅斯公國。在俄國人心目中,烏克蘭從來都不是外國。”
有鋻於此,儘管奧巴馬會前在愛沙尼亞呼籲北約“不要拒絕接納新成員”,烏克蘭政府更主動“投懷送抱”,宣佈放棄“不結盟”立場,謀求加入北約,北約卻頗顯得“坐懷不亂”。拉斯穆森一再強調,“成員國資格並不是福利慈善事業,不能隨便施捨”;北約在吸收烏克蘭和喬治亞的問題上“沒有時間表”,而且“絕非短期內能實現的目標”。
北約儘管暫停了東擴腳步,以免徹底激怒俄羅斯,但它並未甘心就此罷手,對盟友及夥伴關係的界定和運用反倒更為清晰了。雖然拉斯穆森一再強調北約堅持1997年與俄簽訂的“基礎條約”,不會將俄視為敵人,但北約在事實上已認定俄為當前最大威脅來源。
面對俄羅斯這個共同的“靶子”,北約內部重新獲得了冷戰後難得一見的團結局面。峰會上,“新歐洲”防俄、遏俄的聲音得到充分重視,“老歐洲”與俄修好的倡議基本被“淹沒”。北約似乎又重新成為了美國維繫其全球霸業的“稱手工具”。在夥伴國層面,北約宣佈將協助喬治亞和摩爾多瓦這兩個原蘇聯國家在國防領域的改革。一向標榜“中立”的瑞典、芬蘭也表態“願協防東歐”。
打造新能力
“快反”型常規軍力建設將成重中之重
此前,基於其2010年版“戰略概念”的安全評估,北約認為自己遭傳統大規模軍事攻擊的可能性已不大,因而把軍力建設的重點放在了導彈防禦系統、網路攻防等“新能力”上面。北約歐洲盟國紛紛削減軍隊數量、裁撤常規武器。殊不料,恰恰是在北約的常規作戰能力遭到空前削弱的時刻,俄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取了克裏米亞。北約不僅根本沒來得及做出反應,更深感難於應對,軍力短板暴露無遺。
如今,北約常規軍力的“現代化”問題已被迅速提上議事日程。事實上,峰會前舉行的北約防長會議就毫不掩飾地提出,應考慮加強以俄羅斯為目標指向的“現代化遏制力”建設。峰會推出了一系列強化軍力建設的舉措,統稱為“戰備行動計劃”,旨在使北約部隊“反應更靈敏、訓練更有素、裝備更精良”。北約預計將在今年耶誕節前完成“‘矛尖’快速聯合作戰部隊”和“聯合遠征軍”的組建工作。
其中,“矛尖”部隊兵力將超過4000人,能在48小時內部署到任何一個北約成員國,具有“行動迅速、打擊有力”的特點。其後勤保障設施和裝備則預先配置在接近俄羅斯的東歐成員國。針對俄羅斯在烏境內開展的“秘密行動”,北約還將重點加強該部隊使用社交媒體、發動輿論戰等應對“非常規作戰”的能力。“聯合遠征軍”的規模至少為1萬人,兵員來自以英國為首的7個參與國,主要承擔維和及危機管控等常規軍事任務。
更重要的是,“戰備行動計劃”以快反部隊“想駐多久就駐多久”的文字遊戲,繞開了此前與俄羅斯的“君子協議”,實現了北約在東歐事實上的長期駐軍。北約因而大幅完善了應對來自俄羅斯的軍事威脅的能力,其軍事結構的改革方向已更趨明晰。這些與峰會通過的加大軍費投入、加強武器研發、增加聯合演習等決議相結合,有助於提升北約軍隊的機動性和實戰能力。北約與俄羅斯的軍事角力鼓點已經敲響。
“戰略機遇期”,抑或新的“戰略挑戰期”
不可否認,烏克蘭危機中止了冷戰延續至今有關北約何去何從的辯論,理清了北約未來的轉型大方向,但其能否順暢地邁入大發展的“戰略機遇期”,仍將面臨不少變數。
例如,軍費開支能保證嗎?雖然約半數北約成員國在峰會上承諾“不再繼續削減國防開支”,但目前“只有美、英、希臘和愛沙尼亞4國達到了北約規定的國防支出佔GDP2%的標準”;“2012到2014年間,全球國防預算下降最快的20國中,13個是北約成員”。在大部分歐洲民眾更擔心的是不斷下降的生活水準、而非外部威脅的大氣候下,要儘快扭轉這種可憐局面,誠非易事。
又如,盟國團結會長久嗎?烏克蘭危機這個使北約諸國一時間變得齊心協力的“黏合劑”,畢竟只是當今波譎雲詭的國際局勢乃至俄歐關係中的一個“小片段”。不少歐洲國家與俄羅斯有著緊密的能源及經貿關係,並不願輕易放棄一貫的對俄“接觸及合作”政策。對於美、英力挺的長期駐軍東歐的倡議,法、意、西都作了意見保留。即便是北約的“領班”美國,由於以推行“亞太再平衡”戰略為首要急務,在其優先事項政策清單中,也將重振北約這一“冷戰遺物”排到了較低的位置。
再如,快反部隊夠“給力”嗎?冷戰以來的歷史表明,除了古巴導彈危機等個別節點,多數對俄做出的軍事姿態都成效有限。普京及其政府已經以“不要招惹俄羅斯這個核大國”“可兩周拿下基輔”“將修訂軍事指導政策、調整相應的軍事部署”這種方式,直截了當地作了充滿“硬氣”的回應。美國《評論雜誌》更刊文譏諷説,北約乃至歐盟現有的快反部隊,只執行過一些演習和“反恐”任務,其戰鬥力恐怕難以經受與俄羅斯這種大國的“實戰檢驗”;新的快反部隊也不會例外,“只會讓普京笑得更得意”。
可見,北約轉型的新藍圖雖已繪就,卻只是開啟了一扇供其舉目遠眺的“窗口”,“重整河山”的道路依舊不乏坎坷。(王松亭 倪海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