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的達沃斯論壇上,金融大鱷索羅斯的一番看空論讓世界為之一震:1月21日,他公開表示,在做空美股的同時,他也在做空亞洲貨幣。
2016年元旦以來,港幣就一直在經受做空的寒流,港元對美元從年初時開盤價7.7506一路下行,到20日盤中,已經跌至7.8295港元對1美元,接近聯繫匯率制7.85的限制,創2007年以來新低;同日,恒生指數也跌至42個月來新低。
同期前後,人民幣也一度猛跌。分析認為,除了美聯儲加息影響外,做空的力量參與其中也是可能的因素之一。
1月23日,新華社發表評論稱,“試圖做空人民幣的激進投資客必將遭遇巨大損失”,“魯莽投機和惡意做空將面臨更高的交易成本,甚至可能承擔嚴重的法律後果”。25日,人民日報海外版的評論也認為,“做空中國者終將敗于市場”。
人物
索羅斯何許人也?“金融狙擊手”。他最著名的戰役,就是狙擊英鎊、以及引發了98亞洲金融危機。
1992年,歐洲貨幣體系不穩定,英國採取了盯住德國馬克的匯率制度。德國經濟發展迅猛,德國馬克兌美元的匯率不斷攀升;但英國卻經濟蕭條,盯住德國馬克,其實十分勉強。9月,索羅斯為首的投機者開始進攻,大舉放空英鎊。英國政府屢次提高利率,又大舉回購英鎊,但未能阻擋英鎊如雪崩般的跌勢。英鎊對馬克的比價,在一天之內大幅下挫約5%;英國央行還在手忙腳亂,索羅斯已加大手筆拋售。一個月內,英鎊再度重挫20%。英國政府不得不宣告,這場貨幣保衛戰以失敗告終。
1997年,索羅斯囤積泰銖,大幅拉高股價和樓價。當泰國開始出現流動性問題苗頭時,以索羅斯為代表的空頭開始拋售泰國銀行和財務公司的股票,導致泰國銀行儲戶在泰國所有財務及證券公司發生擠兌。之後,他們狂拋股票、樓盤和泰銖。5月,泰國政府動用了300億美元的外匯儲備、150億美元的國際貸款,試圖挽救這場危機,但杯水車薪。6月,索羅斯再籌資金,繼續猛攻泰銖,最終耗盡了泰國的外匯儲備,還大舉借債。泰國宣佈放棄固定匯率機制,實行浮動匯率機制。
泰銖淪陷後,索羅斯們並不滿足,決定再下一城,擴大戰果。菲律賓比索、印度尼西亞盾、馬來西亞林吉特相繼成為攻擊對象。其結果,就是引發了著名的98年東南亞金融危機,可謂橫屍遍野,至今未能恢複元氣。
這已經不是索羅斯第一次盯上中國。
東南亞金融危機中,他就在香港與中國有過一場惡戰。大戰來臨5個小時前,在接受美國CNN採訪時,索羅斯的代表志得意滿地説,“港府必敗”。
結果呢?中國大陸廣闊的戰略縱深告訴他們,“東風不與索郎便”。儘管其私募基金不曾透露其盈虧數額,但外界估計,香港一役,索羅斯應當輸掉了約10億美元。
原來,折戟沉沙志未消。不過,既然大家都説市場,我們也就來談談市場。
過去兩年裏,人民幣跟隨美元對其他國家貨幣持續升值,實際上適當貶貶更健康。但是人民幣並不具備大跌的基本面。因此,除非是蠻幹。
想要狙擊人民幣,在技術上,仍然有很多難點。
比如説,看到別國案例你就知道,所謂狙擊,就是把匯市當做市場,把貨幣當做商品,利用最直接的價值規律,通過超常規的買入賣出來製造商品價格非正常漲跌的事件。
所謂空頭,就是人為砸盤,大肆賣出你的本幣,鋻於價值規律,此種本幣就會因拋售而貶值。國際炒家就可以靠賭它貶而掙錢。
那怎麼能夠保持不貶值呢?把本幣買回來。就是我不讓它貶,你的看空就成了個空。這個過程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看誰更有錢。
鋻於中國擁有目前世界上幾乎最大最深的外匯儲備池子,尤其是和資金持有的時限性較強的對衝基金相比,雖然現在不時興説“任性”了,但是耍個小性子啥的,還是綽綽有餘的。而且97年香港對決時,索羅斯就應該已經知道了這種厲害。
沒錯,僅就“有錢”這一點,便足可嚇退一眾肖小。
大局
其實,金融狙擊並非只是金融問題。
金融狙擊,雖然和被狙擊國金融體系脆弱息息相關,但也和狙擊前的市場輿論引導、狙擊時的機構共同合謀、狙擊後的國際組織雪(luo)中(jing)送(xia)炭(shi),以及看上去並無關聯的某些國家在背後的政治和戰略佈局幾乎完美結合。在草灰蛇線中伏延千里,他們把“國家是天然的利益共生體”這一真理演繹得淋漓盡致。
英鎊狙擊戰,導致英國宣佈英鎊退出歐洲匯率體系,這也是由來已久的命運多舛歐洲一體化過程當中的又一次重擊;東南亞金融危機,不僅將東南亞的繁榮一掃而空,而且使多國及地區金融市場陷入混亂,經濟局勢完全失控,國有資本大舉流失,並相繼出現了社會和政治動蕩。
索羅斯們絕不止是金融大鱷,這一點從“索羅斯基金會”在蘇聯解體後的投棋佈子可見一斑:“顏色革命”後,你會發現,烏克蘭“橙色革命”的領軍人物尤先科,就曾是索羅斯基金會在烏克蘭的董事會成員;喬治亞在革命後新成立的內閣成員中,更是有1/5(共4名)曾在索羅斯基金會工作過。
不提倡洗腦也不提倡洗地,我們看看索羅斯自己的表白——
“‘革命’不應被引向防禦工事,不應在街道上,而應在平民的思想裏。這種’革命’是和平的、緩慢的、漸進的,但從不間斷。到最後,它終將導致’民主’在一些國家中誕生。”(摘自《喬治 索羅斯傳記》)
決心
中國捍衛人民幣的決心當然很大。而且,不如看看1997年,當時的索羅斯們為什麼不直接對中國人民幣開戰呢?
因為他不能。中國當時對資本項目管制還相當嚴格。不管他有沒有錢,沒有地方使。
哦,那就是因為我們現在資本項目管制逐漸放開,人民幣的跨境流動逐漸加大,尤其是去年的匯改以後,人民幣匯率浮動機制更加靈活,所以索羅斯們才更有了機會,可能對我們進行狙擊咯?
理論上來説,一點也沒錯。不過,中國並不是沒有給自己留好後門。加入SDR前,中國就明確表示,希望保留限制投機性資本流動的自主權,並且在國際收支出現問題時可以採取資本控制,即“有管理的可兌換”。換句話説,就是要保證人民幣不會失控。再加上中國金融流通的渠道有許多國有資本,因此,如果真的在非常時期,管控還是可以實現的。
國外有聲音説,中國政府對人民幣的捍衛是一種“非市場”的人為干預,是嗎?
我們來看看歷史。其實,各國在非常時期都曾動用過“非市場”力量。
歷史上,美國就曾幾度關閉證券市場;08年金融危機後,美國、英國等都曾經禁止做空。前幾年歐債危機開始,由於瑞士法郎對歐元不斷升值,瑞士也果斷採取了一段將1歐元兌換1.2瑞郎為匯率下限的措施。當年美國對於銀行“太大不能倒”的決心,最終還是戰勝了“不干預市場”的理想。而包括美國QE在內,本質上也都是非常規工具,儘管也都在當時引發了國際社會的“大憤恨”、“大討伐”。
這些都説明,為了保證國家整體利益,在危急時刻,如果還任由市場將最後的機會都吞噬掉,這樣的歷史蠢人才是真正的罪人。
權威媒體的雄文給了市場總體基調,其實不過是“敲山震虎”、以及對於市場心理的小安撫。
達沃斯上,諸位中國領導的發言,無不提到“監管”;雖然這和中國市場監管不力有深深關係,但在此時,醉翁之意怕是不在酒——這是講給那些對中國當前改革攻堅期可能有的經濟增速下降、金融改革調整造成的市場漏洞覬覦已久的人,講給那些想要借監管間隙發國難財的人聽的。
中國的意思,懂了嗎?你要打,我有核彈頭威懾(外匯儲備);你要耍,我還能開外挂(行政監管);我甚至保留關掉伺服器的最終權利(你懂的)。
來嘛。來嗎?
中國維持市場穩定的強大決心,來自於各國的歷史經驗和教訓,來自對於國家利益和全民福利關係的深刻認識,來自對於市場均衡與監管手段的再思考。
事實上,對於中國匯率可能的“開戰”,則只要輕瞥一眼中國的所有大型事件,在所有的危機關頭顯現出的調動資源的強大能力,便知道結果會是如何。中國或許還有很多問題,不過其優點就是,只要目標已明確,那種浩然的執拗之氣就難以逆轉。
有人把索羅斯比喻成邪派高手,這種説法很不嚴肅。都是市場行為,有什麼正邪?市場只有勝負。你是獨孤求敗,還是東方不敗,得看看對手是誰——20年前的香港就是明證。
索羅斯不是問題,
索羅斯的問題才是問題
索羅斯們不是問題。想死磕?把最後一個字去掉。
但索羅斯提出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問題,叫做“反身理論”。他提出,物質與意識之間的關係是反身性的。思維和存在之間的關係是平等的,思維受到存在的影響,同時存在也受到思維的影響。
通俗説,市場並不是理性的,資訊是不完全的,資訊是不對稱的。人不一定會作出理性和正確的選擇和糾錯。
借由這個理論,看看開年人民幣匯率下跌的原因。
匯率是兩種貨幣在市場上相對供求的體現。從人民幣經常賬戶看,仍然是順差,外匯收入大於支出。這個基本面是支援人民幣升值的。
從金融賬戶看,中國外匯支出卻遠遠大於外匯收入。這是貶值的原因。
在金融賬戶中,直接投資賬目又是順差,證券投資和其他投資則是逆差。而這個逆差的主要原因,卻是因為對人民幣有預期貶值壓力造成的外資外撤和內資外流。
貶值和預期貶值互為因果?這是什麼意思?
這恐怕和央行在市場上進行匯率干預有一定關係,為了維持穩定而給人不穩定的預期,結果不穩定預期又加大了穩持穩定的難度。最終,結果就偏離了最初的設定和既定的事實。換句話説,市場並不理性,市場政策的影響會反身影響市場預期,於是預期和結果相互拉扯,所以行政干預也好,市場行為也好,其結果都變得更複雜,從而使決策更困難,這才是真正的挑戰。
這才是人民幣匯率真正的問題所在。而這,也才是當前中國國際化和改革過程中治理能力、監管能力的問題所在。
最可怕的不是索羅斯,不是一場酣戰,而是月月天天、分分秒秒的市場磨礪。
索羅斯,不過是遇上偶然選擇偶然。他遇到時機、選擇時機、進行博弈,結果當然是個智力和實力的較量。但中國崛起,卻是遇上必然選擇偶然。尤其到了這個體量和地位,沒有索羅斯也會有別人,被誰人或者整個市場盯上本就是必然事件。但是我們如何選擇應對,卻有一定的偶然性,最終也會影響博弈結果。
不同的是,索羅斯是走軍棋,一戰是一戰,儘管也是全線計謀;但我們是走圍棋,奪勢取地,不是一時一事就能夠決定的。看起來一子贏,也許全盤輸也不一定。
從經濟上説,他可以,但我們的投資收益,不能只以這一次計。政策影響是長期的,有延後和疊加。中國的影響更廣泛,因此籌劃必須更深遠。他要算,我們要算無遺策。
亂世出英雄或容易,敢玩命就好。和平裏想保持一個盛世卻更難,因所挾持者太大。
索羅斯本人,我並不以為意。但他所言有一點我同意:凜冬沒有過去。
面對我們許多政策的不一致,面對我們在金融改革中的不協調,面對我們脆弱的監管能力,面對一切的一切,我想説,我們的最大敵人豈是索羅斯?不如把眼光轉向我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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