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遺産保護的中國實踐
條子泥濕地:
自然遺産保護的中國實踐
“有一次,我開車在路上,看到一隻野雞領著幾隻非常小的野雞在過馬路,趕緊把車停了下來。我不大會表達那種感覺,就是想流眼淚。過了幾天,我去之前路過的地方尋找那幾隻野雞,發現少了幾隻。”在從江蘇海安站開往東臺市條子泥濕地的車上,從小生活在東臺的司機劉師傅用一個小故事來描述自己理解的人和自然的關係,“東臺是我的家鄉,保護好濕地,就是保護好我們自己。”
作為條子泥濕地變化的見證者,劉師傅看著“鳥慢慢減少,這兩年又多了起來,應該跟條子泥成為世界自然遺産地有關”。
待到羽毛變成灰白
勺嘴鷸就要飛走啦
勺嘴鷸是全球極度瀕危鳥種。它的喙酷似勺子形狀,嘴扁扁的,因此也有人親切地稱它為“小勺子”。
勺嘴鷸在西伯利亞東北部繁殖,每年有超過50%的勺嘴鷸在南來北往的遷徙中到黃海濕地覓食、換羽毛等。
成為世界遺産地
時間回到兩年前。2019年7月5日,在亞塞拜然巴庫舉行的第43屆世界遺産大會上,中國黃(渤)海候鳥棲息地(第一期)獲批入選《世界遺産名錄》。
從中國黃(渤)海候鳥棲息地(第一期)的地理坐標來看,共包括兩處遺産地,分別是江蘇鹽城南部候鳥棲息地(YS-1)和江蘇鹽城北部候鳥棲息地(YS-2),位於鹽城濕地珍禽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大豐麋鹿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江蘇省鹽城條子泥市級濕地公園、江蘇省東臺市條子泥濕地保護小區和江蘇省東臺市高泥淤泥質海灘濕地保護小區境內。
關於申遺成功的意義,專家們的論述集中在幾點,首先,這是中國第一塊濱海濕地類世界自然遺産,標誌著中國世界自然遺産從陸地走向海洋“零”的突破;其次,這是全球第二塊潮間帶世界自然遺産;第三,這是一處與全球眾多國家關聯度最密切的世界自然遺産;最後,這是江蘇及長三角城市群第一處世界自然遺産,為全球人口稠密、經濟發達地區開展自然保護提供了全新的“中國經驗”。
相關專家這樣描述該棲息地的重要性——中國黃(渤)海候鳥棲息地位於備受國際保護界關注的黃海生態區,擁有世界上面積最大的連續分佈淤泥質灘塗海岸,也是東亞-澳大利西亞遷飛區上的關鍵區域。而東亞-澳大利西亞遷飛區是全球水鳥種類最多、其中的受脅鳥種也最多的遷飛區。
“具體來説,中國黃(渤)海候鳥棲息地是世界上一些最受關注的瀕危物種的關鍵停歇地、越冬地或繁殖地。這些物種包括丹頂鶴、中華鳳頭燕鷗、遺鷗、小青腳鷸、大濱鷸、勺嘴鷸和大杓鷸等。”推動、參與中國黃(渤)海候鳥棲息地(第一期)申遺的世界遺産專家聞丞説。
擴展進入的條子泥
從申遺歷程看,條子泥區域開始並未出現在“中國黃(渤)海候鳥棲息地(第一期)”世界自然遺産申報文本中。“2018年1月,中國政府正式向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産中心提交了‘中國黃(渤)海候鳥棲息地(第一期)’世界自然遺産申報項目;2月,世界遺産中心通過預審;同年10月,世界自然保護聯盟(IUCN)委派專家對第一期提名地進行了實地考察,反饋會上明確建議增加條子泥區域進入YS-1提名地的範圍;2019年2月,中國政府向IUCN提供補充材料,承諾將條子泥區域納入YS-1提名地。”聞丞説。
對東臺沿海濕地旅遊度假經濟區管委會副主任王衛國來説,2018年9月26日是“記得特別清楚”的一天,“因為那天接到了通知,準備迎接世界遺産專家來考察”。當時距離專家來考察的時間不到一個月。“我還記得2018年10月4日下午三四點鐘,我坐在辦公室畫了需要補充的配套設備的圖,也顧不上好看不好看,當時想的是畫起來再説。雖然時間比較緊,但在專家來之前,我們的觀鳥屋、觀鳥臺和望遠鏡都到位了,還開展了一些環境整治方面的工作。”王衛國説,“觀鳥屋是從浙江買的,從買到裝,一共花了3天。”
“在華東經濟發展如此快的情況下,還有這一方凈土,很不容易。”這是2018年10月世界遺産專家考察後發出的感慨。
“自世界遺産專家走後,可以説,條子泥區域就進入了申遺時代。管委會關於條子泥的保護工作也一發不可收拾。”王衛國説,“第一步是聘用了8名退役士官,開始沿線巡邏值班。”
在北京林業大學東亞-澳大利西亞候鳥遷徙研究中心賈亦飛博士看來,“能留下這塊凈土一方面是國家出臺的一些政策,使得曾納入圍墾計劃的條子泥濕地免於被圍墾;另一方面,這是科研機構、民間組織等共同推動努力的結果。”
“有條子泥被擴展進入江蘇鹽城南部候鳥棲息地(YS-1)的先例,我們有理由謹慎樂觀地相信,系列申遺涉及的已有保護地能夠在保護管理和可持續發展方面更上一個層次,而尚未建立保護地的重要鳥類棲息地的保護問題也會得到圓滿解決。”聞丞説。
多方合力推動
中國黃(渤)海候鳥棲息地(第一期)入選《世界遺産名錄》前後,除政府推動之外,科研機構、民間組織、環保愛心人士等都起到了重要作用。
到條子泥濕地觀鳥,不少人是為全球極度瀕危鳥種勺嘴鷸而來。勺嘴鷸的喙酷似勺子形狀,嘴扁扁的,因此也有人親切地稱它為“小勺子”。參加2021年條子泥春季觀鳥賽的兩位大學生隊員就坦言,“先知道勺嘴鷸,再知道條子泥”,由此可見勺嘴鷸的受關注度。
記者抵達條子泥濕地,便有資深鳥友傳授經驗,“想看到勺嘴鷸,得跟著李東明老師”。這名名氣頗大的“60後”生態攝影師心繫勺嘴鷸約10年,也被大家稱為“勺子王”“鳥博士”,他能通過鳥的動作、體型、羽毛等特點,快速辨認勺嘴鷸。“在我眼裏,勺嘴鷸就像孩子一樣,每年七八月回家歇一歇,將艷麗的繁殖羽換成灰白色的冬羽後,就要飛到下一個地方了。”李東明説,“今年8月28日,我在灘塗上見到了不易見的兩個勺嘴鷸小集群——一群6隻,一群8隻,這是意外的驚喜。”
李東明不僅僅是一名鳥類愛好者,還是鳥調志願者。“2020年由北京林業大學東亞-澳大利西亞候鳥遷徙研究中心和紅樹林基金會組織的鳥調,我參加了100多天,每天堅持到灘塗上去看勺嘴鷸。雖然看不全,因為它活動的範圍太大,但是我能知道它們大概在什麼位置覓食、在哪休息、高潮位時待在哪,這也是不斷學習和經驗積累的過程。”李東明説。
在條子泥濕地,和李東明一樣為人熟知的還有北京林業大學東亞-澳大利西亞候鳥遷徙研究中心、紅樹林基金會、條子泥勺嘴鷸保護工作站等。
據賈亦飛介紹,以去年為例,為了監測江蘇南部沿海水鳥種群數量,北京林業大學東亞-澳大利西亞候鳥遷徙研究中心和紅樹林基金會組織聯合考察隊于2020年8至11月開展了持續的種群監測工作,對條子泥區域水鳥數量及種類進行了調查,至少記錄到95種、287340隻次水鳥,其中極危物種勺嘴鷸于條子泥濕地被觀測到至少117隻,瀕危物種小青腳鷸于條子泥濕地720畝高潮停歇地記錄到1150隻,超過全球學界目前公認的種群統計數目。“旗標號為Y-VE的勺嘴鷸個體第一次是在8月1日被監測到,最後一次被目擊則是在去年10月10日,説明它在條子泥及附近地區至少停留了71天。”賈亦飛説。
據賈亦飛介紹,下一步還將開展定期的水鳥監測、底棲動物監測、入侵植物互花米草清除實驗等。
全球保護的最佳案例
數據顯示,與申遺前相比,這兩年,條子泥濕地鳥類“家族”進一步壯大,新增22個種類,已記錄過的鳥類達到410種。相關專家表示,反觀全球,由於沿海區域潮間帶棲息地的消失和退化,每年鸻鷸類水鳥數量以6%到9%的速度下降,而條子泥區域的候鳥種群數量不降反升,正源於對棲息地的多重保護,尤其是其通過設立高潮位棲息地等加強鳥類棲息地保護的成功做法值得關注和借鑒。
條子泥濕地是全球最重要的濱海濕地生態系統之一。每年春秋遷徙季,至少有200種、上百萬隻候鳥在此停歇,補充遷徙所需的能量,為北遷繁殖或南遷越冬積累足夠的營養物質,以便種群更好地繁衍、存續。
為了幫助來條子泥濕地覓食的候鳥就近找一塊躲避漲潮的歇腳棲息地,據王衛國介紹,2020年4月,東臺沿海經濟區在離候鳥覓食區最近的圍墾養殖區專門辟出720畝的區域,投入百萬元人民幣進行微地形改造、濕地修復、環境整治並實行封閉管理。同時,對自然形成的3000畝黑嘴鷗繁殖地和1萬畝雁、鴨類候鳥高潮位棲息地加強保護,其中,對黑嘴鷗繁殖地實行專職人員24小時巡視管護,保證繁殖地內鳥類繁衍不受人為干擾。
“如果把東亞-澳大利西亞候鳥遷飛區比作國際航線,條子泥濕地就是候機樓,而‘720高地’則是高規格候機大廳。”賈亦飛説。
參與“720”高潮位棲息地規劃建設的北京林業大學雷光春教授表示,無論是世界遺産保護管理的最佳實踐,還是《生物多樣性公約》的生物多樣性保護,條子泥濕地和720畝高潮位停歇地都是全球保護的最佳案例。
確實,“720高地”是不少鳥友選擇的觀鳥點,因為可以看到“群鳥翔集”的壯觀場面。
“除了設置‘720高地’之外,我們還對互花米草進行整治,採取的一種方法是選取一定的面積,每年割3次,三四月、七八月以及九十月分別割一次,將其始終遏制在萌芽狀態。我們的原則是做得慢一點,但選取的是安全的辦法。”王衛國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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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黃(渤)海候鳥棲息地位於備受國際保護界關注的黃海生態區,不僅對於全球生物多樣性保護至關重要,同時具有廣為人知的美景,也蘊含著中華文明的歷史記憶。
條子泥濕地位於江蘇省東臺市沿海,因其港汊形狀似條狀而得名。每年春秋遷徙季,候鳥在此停歇、補充能量。在這沙脊灘塗上,港汊縱橫,各類魚、蝦、蟹、貝在此繁衍和棲息。這裡既是人類重要的海洋經濟區,也是候鳥棲息的天堂。
延伸閱讀
二期正在按時間節點推進
“中國黃渤海候鳥棲息地(第一期)”項目列入《世界遺産名錄》,體現了國際社會對中國生態文明建設理念和成就的充分認可,體現了中國堅持綠色發展,建設生態文明和保護全球生態與生物多樣性的擔當。同時,申遺成功也為經濟發達、人口稠密的東部沿海地區自然遺産的保護與合理利用提供了成功典範。
據世界遺産專家聞丞介紹,第二期提名地包括位於黃渤海沿岸各省市的十余處知名鳥類棲息地,如崇明東灘、黃河三角洲、鴨綠江口等。目前,二期申報工作正在國家林業和草原局等各級主管部門和專家團隊的推動下有序進行。
按照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時間節點要求,所有申遺材料要在2021年年底準備齊全,並於2022年2月1日前報送到位於巴黎的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産中心。專家團隊已經完成總文本初稿編制,並初步完成各提名地保護管理計劃,校審、報送工作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中。
趙曉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