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收儲面臨困境 國家“出手”救市遇囧

時間:2013-01-21 11:18   來源:《瞭望》新聞週刊

  棉花收儲緣何又臨困境

  收,資金壓力大,國家財政不堪重負;不收,市場劇烈波動,傷及棉農,重創我國棉花産業。解決棉花“賣難”和“買難”,僅憑單一的手段已很難奏效

  中國儲備棉管理總公司最新公佈的數據顯示,截至今年1月14日,2012年度國家已經累計收儲棉花560萬噸。而據國家發改委調查估算,2012年度(2012年9月至2013年8月),全國棉花産量不過690萬噸。

  在過去的四個多月裏,在國家收儲措施的有力支撐下,收儲的棉花已超過2012年度國內棉花總産量的五分之四。

  為解決國産棉滯銷難題,2011年,我國出臺棉花臨時收儲政策,以每噸標準級棉花19800元的價格收儲;2012年9月,國家決定再次啟動棉花臨時收儲,同時把每噸棉花的收儲價提高到20400元,每噸高出國際棉價5000元左右,近億棉農“躲過”了嚴峻的市場風險。

  然而,記者在棉花産量佔全國半壁江山的新疆調查發現,為保護國內棉農利益,國家花費千億元收儲“天量”棉花,結果卻是棉農因價格未達預期喊“渴”,紡織行業叫苦,棉商受屈。

  棉花市場調控,為何一再按下葫蘆起了瓢,難以走出“棉賤農傷、棉貴紡潰”的怪圈?

  國家“出手”救市遇囧

  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發展和改革委員會的調查測算顯示,今年新疆棉花每畝平均種植成本為1740元,較上年增加114元。據新疆南部一些産棉縣市的農業局測算,如果加上採摘費用,每畝棉花的平均成本將達到2300元以上,高的甚至能達到2600元。棉農反映,雖然國家托底收儲,種棉不至於賠錢,但是價格卻很難達到預期,因為農資、人工等生産成本一直在漲,只能達到微利。

  對紡織企業來講,收儲的結果是把國內棉價托頂到每噸20400元,但這種價格紡織企業根本無法承受,只能是有價無市。由於目前國內的棉花價格遠遠高於國際棉價,給本就艱難維持的國內紡織企業,特別是外向型紡織企業帶來致命的壓力。

  自2011年我國首次實施棉花臨時收儲以來,國內外棉花價差不斷擴大,每噸價差從3000元增至最高時的6000元。據國內一些紡織企業反映,內外棉差價每噸不超過2000元,企業還可以承受。然而,眼下過高的原料成本已經讓我國紡織品在國際市場上根本沒有競爭力,大批企業停産或限産。

  紡織企業要求國家實行零關稅放開外棉進口的呼聲又起。“農民的利益是需要保護,但紡織工業同樣需要保護;如果壓力全部轉嫁給紡織企業,最終也難以達到保護農民的預期效果。”一家紡織企業負責人説。

  紡織企業的窘境反過來加劇了國産棉“賣難”。“今年棉花是‘零銷售’!”新疆一位棉商沮喪地説。在棉花嚴重滯銷的情形下,國內絕大多數棉花經營企業只能走“交儲”這一條路,事實上,已經形成了千軍萬馬擠獨木橋的局面。而棉花經營企業爭相入儲的情形,使得企業拍儲變得異常艱難。“只要有一批棉花入不了儲,企業就得全虧進去。”這位棉商説。

  棉花收儲風險陡增

  隨著收儲總量快速增加,國家收儲棉花的風險越來越大。從2011年9月我國首次實施棉花臨時收儲制度至今,僅一年多時間,國家收儲的棉花就已超過800萬噸,史無前例;據專家和業內人士保守估計,新年度國內生産的棉花相當一部分無法被下游紡織行業消化,到2013年4月,此輪收儲結束時,國儲庫存的棉花將達到850萬噸以上,這幾乎相當於我國紡織企業一年的棉花用量。

  “這意味著國家將為此付出不少於1700億元的收儲資金,加上鉅額倉儲費用、各種管理和經營成本,對國家財政的承受能力無疑是一種考驗。”中國棉花學會棉花産業資訊與經濟學術委員會副理事長、華南農業大學教授譚硯文説。

  更讓譚硯文等專家和業內人士擔心的是,在此輪收儲完成之後,潛在的風險才剛剛開始,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國家“托底”收儲讓農民對市場的冷暖變化毫無知覺。

  據專家和業內人士預測,受國際金融危機拖累,在接下來的兩年內,國內外市場很難回暖,即便國內棉花種植面積沒有因收儲而擴大,僅僅維持目前的種植規模,國家的收儲政策能否延續下去,都將是兩難。新疆石河子大學棉花經濟研究中心負責人、經貿學院副院長王力説:“收,資金壓力大,國家財政不堪重負;而如果不收,市場劇烈波動,又將傷及國內棉農,重創我國棉花産業。”

  “中國棉花産業目前已經走到了非常危急的關頭!”王力説。對國家而言,過去一年收儲的棉花,在今後極有可能逐漸成為燙手的山芋:近千萬噸儲備棉佔壓上千億元資金,執行國家收儲的中儲棉總公司如果以國際市場的棉價出手,肯定鉅額虧損;若以收儲的成本價出售,國內紡織企業又承受不起;而今後幾年,如果國內外市場逐步向好,國家拋售儲備棉,勢必會打壓國內棉價,這又與儲備的初衷相悖。上個棉花年度320萬噸的國儲庫存到2012年9月新棉上市之前,基本上沒有被消化多少,如果來年庫存不及時清空,那麼下一年度的收儲,恐怕連倉儲都將成大問題。

  記者的調查印證了專家對倉儲問題的擔憂:由於各地棉花倉儲庫容有限,在“賣棉難”不斷加劇情形下,隨著收儲進入高峰期,幾乎所有中儲棉的代儲倉庫都先後“滿倉”。在棉花豐收的情形下,新疆鐵路運力不足、棉花外運困難,使得棉花代儲倉庫“進多出少”,“入儲難”更加突出。在塔裏木盆地的許多儲運經銷站,等待外運的棉包在露天貨場堆積如山。

  “即使有充足的車皮,棉花運出去也沒地方存儲,因為中儲棉總公司在內地的倉庫也已基本‘飽和’了!”中儲棉總公司一位在新疆阿克蘇的駐庫代表透露,2012年新棉收購前,國家低價拋售了50萬噸儲備棉,就是在給新棉“騰地方”。

  白色産業需要“組合拳”

  “棉花臨時收儲本來就面臨兩難的選擇:從穩定中國棉花生産的角度看,收儲價格應該高一點;但是考慮到我國紡織品的競爭力,又不能太高。”作為收儲政策的制定者,國家發改委的一位官員如是評價。

  中國棉花協會常務副會長高芳説,如果沒有這個政策把市場托起來,就無法穩住國內的棉花生産,一旦棉花面積下降,很難再恢復。她解釋説,即便有收儲政策,2012年,我國棉花種植面積較上年還下降了十分之一;2012年國家提高了棉花收儲價,但下一年棉花生産形勢仍不容樂觀。但高芳同時也承認,“棉花産業鏈條長,忽略任何一方都會傷及左右,對整個産業帶來不利影響。”

  自2001年我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以來,國內棉價大的起伏發生過四次,“棉賤農傷”、“棉貴紡潰”現象隨之交替出現,國內紡織企業和近億棉農頻遭“折磨”,不堪其擾。

  專家和業內人士認為,隨著中國的紡織業和棉花産業日益融入全球化市場競爭,僅用單一的手段很難把國産棉從困境中“拯救”出來,要處理好紡織行業和棉花産業之間的關係,棉花市場調控必須通盤考慮,施以“組合拳”。

  一位業內人士分析説,“對棉花和棉紡産業的各利益環節來説,總的利潤盤子就那麼大,這個環節多了,其他環節就少了,甚至會虧損。”在這種情形下,類似臨時收儲這樣的措施,必然難調眾口。一些紡織企業要求國家實行零關稅放開進口棉的呼聲越來越高,但我國棉花生産安全問題也必須得到重視。因此,既要保證近億棉農增收和國家棉花安全,又要協調棉花、紡織兩大産業利益,除了由國家“埋單”,對棉花生産實施補貼,讓棉價降下來之外,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專家提醒,我國加入世貿組織之後,幾乎每逢棉花面積大幅度縮減的年份,國外棉花特別是美國棉花都乘機大幅度漲價,使得“嗷嗷待哺”的我國紡織企業蒙受巨大損失的教訓不能忘記。

  “全球市場上呼風喚雨的美國,在棉花問題的處理上一直遊刃有餘,主要源於美國對本國棉花産業的補貼。”長期從事國際農産品貿易研究的譚硯文教授説,美國棉花産值每年不過30多億美元,而政府對棉花生産和出口的各個環節的補貼卻遠遠超過這一數字。有了以高額補貼為主要內容的一整套扶持政策,美國棉花生産基本不受國際市場波動影響,長期保持相對穩定。這也確保了在棉花國際定價權上,美國佔據了別國無法與之抗衡的地位,具備強大的價格優勢,在國際市場上到處攻城略地。

  雖然從2007年開始,我國出臺了棉花良種補貼政策,給種植棉花的農民每畝15元的補貼,但每年人民幣10億元左右的補貼總額,還不及美國對其棉農補貼的零頭,很難起到穩定國內棉花産業的效果,更難以和不斷涌入國內的進口棉花抗衡。雖然可以通過控制進口棉花配額數量和稅率來保護國産棉,但從長遠看,必須取消配額限制,讓紡織企業根據需求不受限制地從國際市場採購棉花,否則中國紡織品很難具備國際競爭力;如果沒有類似生産補貼這樣的扶持政策,中國棉花根本無力參與日趨殘酷的國際競爭。 

編輯:雍紫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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