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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是一齣中國文化的全本戲

  時間: 2009-02-03 09:10     來源: 光明日報     
 
 

  臘八一過,心裏就亂起來,做事不能專注,思緒總往老家跑,就像著魔一樣。再看新聞,整個中華大地都涌動著回家潮。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站在大年的門檻,我重新打量,驀然發現:大年是一齣演義。

  大年是孝的演義。孝的本質是感恩。祭祖也好,祭天祭地也好,給老人大拜年、走親串戚也好,都是教孩子不要忘本。《説文》釋“年”為五穀成熟。而五穀成熟之後呢?感恩啊。於是便有了“臘”,《説文》釋“臘”為十二月合祭百神。把一年的收穫奉獻于祖先靈前或諸神的祭壇,對大自然和祖先來一次集中答謝,知恩思感,這便是中國人的邏輯。在享受五穀豐登的喜悅的時候,在享受佳肴美味的時候,在享受闔家團圓天倫之樂的時候,感念天地化育,感念風調雨順,這便是年了。於是有人説春節是中國人的感恩節,不無道理。

  大年是敬的演義。“志在春秋功在漢,心同日月義同天”,這是關帝廟門的對聯;左秦瓊,右敬德,這是門神。借助大年,中國人讓一代又一代的後生一年一度地接受對忠義的懷想和敬仰,潛移默化地讓孩子們知道,只有忠義才配享受香火,才配在如此莊嚴和神聖的時刻享受禮敬。回憶起來,父親一直反對用洋蠟祭神,堅持親手做蜂蠟;洋紙馬出現有些年份了,父親還是堅持用印模印;父親反對買機印對聯,堅持手寫……他正是想保持一個“恭”,堅守一個“敬”。

  大年是“和”的演義,也是“合”的演義。和是和諧,合是團圓。一年的奮鬥和汗水,只有回到團圓,落實到和諧上才有意義。這,也許就是勢不可擋的回家潮的原由吧?在古代,人們乾脆把“和”、“合”尊為“和合”二大仙。無論是萬里之遙朝發夕返的“萬回”之説,還是親如兄弟愛如夫妻的“寒山拾得”之説,都不離“和合”二字的本義。一年是如此,一生也同樣。把一生落實在“和合”二字上,才不虛度,不錯過。正是基於這樣的理解,才有“和氣生財”、“和氣致祥”這些成語。

  大年是“天人合一”的演義。在中國古老的哲學體系中,無論是儒,還是釋,抑或是道,“天人合一”都是它們的核心意旨。所以我們需要臘八的“難得糊塗”,需要從小年開始的除塵。“難得糊塗”是讓我們從功利和世俗中解脫出來,除塵是讓我們從塵垢中解脫出來。人們只有掃凈心靈的灰塵,才能和天地合一。

  大年是祈福的演義。《蓮年有餘》、《五福臨門》、《出門見喜》、《天官賜福》,這是公認的中華民族的符號,也是中華民族文化的核心意象。又如中國人婦孺皆知的《劉海撒錢》:“一撒風調雨順,二撒國泰民安,三撒三陽開泰,四撒四季平安,五撒五穀豐登,六撒六畜興旺,七撒北斗七星,八撒八大金剛,九撒九天吉祥,十撒十方如意。”比如《狀元郎》:“大門樓子高院墻,鳳凰落在房頂上,鳳凰展翅人發旺,輩輩兒孫狀元郎。”而作為祭祀主體的祭祖,更不必説。兒孫福自祖德來,是中華民族最為廣泛的因果認同。

  大年是喜慶的演義。大年的喜慶如汪洋大海,它在香噴噴的飯菜和茶飲裏,在紅彤彤的“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門”、“門迎春夏秋冬福,戶納東西南北財”裏;它在排山倒海的爆竹聲中,在喧天動地的鑼鼓聲中,還在滿山遍野的秦腔中;它在一家人團圓的天倫之樂中,也在孩子們的新衣服和壓歲錢中;它在窗花,在燈方,在墻圍,在年畫,在門神,在對聯,在社火,更在老百姓的把酒相邀共話桑麻裏;它在瑞雪兆豐年的期盼裏,也在普天同慶的氛圍裏;甚至在《貓吃獻飯》中,在《老鼠娶親》裏。想想看,雪打花燈,喜鵲啄梅;想想看,熱炕在暖,子孫在繞;想想看,抬頭迎春春滿院,出門見喜喜盈門;想想看,一元復始,普天同慶。

  大年是教育和傳承的演義。無論是對聯、年畫、社火,還是祭祖、拜年、守歲,無不是為了喚醒人們的正知見,讓人們回到真善美。《朱子家訓》、《弟子規》這樣的條幅和“第一等好事只是讀書,幾百年人家無非積善”這樣的對聯自不必説;“欲高門第須為善,要好兒孫必讀書”這樣的儀程詞自不必説;《連中三元》、《關公神像》、《和氣生財》、《和氣致祥》這些年畫自不必説,它們都是中國人特有的智慧和情感。這種教育還滲透在細節中,比如門神秦瓊敬德一定要面對面,因為面對面是合相,臉背臉是分相。再比如,大年期間是不能行“三惡”的,不“惡口”,不“惡行”,不“惡念”。

  現在,我才發現,大年是一齣中國文化的全本戲,是一齣真善美教育和傳承的全本戲,是中華民族基因性的精神活動總集,它帶有巨大的迷狂性和神秘性。這種迷狂和神秘,可能來源於中華民族的精神源頭——巫傳統,其核心是“天人合一”。而要達到“天人合一”,“格物致知”、“誠意正心”、

  “修身齊家”是必要條件,“治國平天下”同樣是必要條件。回到大年本身,祈福也好,祝福也罷,“天人合一”既是目的又是方法論,為此,我們需要不打折扣的誠信和敬畏,需要不打折扣的神聖感,所謂“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兇”。

  正是這種迷狂性,才造成了海潮一樣的回家潮,造成了季節一樣的春運。

  我們甚至可以説,大年是中華民族一個無比美好的“陰謀”,它把華夏文明的的骨和髓,通過連綿不斷的儀式,神聖化,民間化,親切化,輕鬆化,出神入化……

  從臘八開始,到正月二十三結束,整整四十五天,大年像一個循循善誘的導師又像一個天才的導演,演義著中國文化的無盡奧義。

  懂了大年,就懂得了中華民族,也就懂得了生命本身。
 

 
編輯: 董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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