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紀末的中國,災難重重,風雨飄搖。為了推翻清朝政府,挽救民族危亡,孫中山先生在1895年組織第一次廣州起義,事泄失敗後,流亡海外。他奔走于歐美和日本,繼續宣傳革命,在華僑中積蓄革命力量,準備組織新的起義。就在這一期間,1897年秋他從英國到日本時,結識了宮崎滔天等一批日本友人。
宮崎滔天原名宮崎寅藏,號白浪滔天,少時受日本自由民權思想的熏陶,隨其兄宮崎民藏等參加過日本反封建的土地複權同志會的活動。他同情中國人民,認為中國的興亡關係著亞洲的前途。他在會見孫中山以前,曾讀過孫中山寫的《倫敦被難記》,對孫中山的偉大革命氣質十分傾慕。自從與孫中山相識後,他以各種方式援助興中會和同盟會。1905年11月,孫中山、黃興、宋教仁等在東京創辦《民報》。宮崎于1906年創辦《革命評論》與之呼應。他不僅積極支援,而且直接參加過孫中山領導的革命活動。正象孫中山所説:滔天“為他人國事,堅貞自操,艱苦備嘗”。1911年武昌起義後,宮崎滔天隨孫中山到南京,參加了臨時政府成立典禮。
宮崎滔天于1922年病逝于東京,終年51歲。
辛亥革命七十週年前夕,我們訪問了宮崎滔天的孫女蕗董和她的丈夫宮崎智雄。他們現在居住的東京豐島區西池袋的住宅,就是當年孫中山先生和黃興等同宮崎滔天經常交往的地方之一。
宮崎智雄從庫房裏取出三個皮箱,裏面珍藏著辛亥革命的重要史料。其中有孫中山與宮崎滔天的筆談錄,孫中山、黃興等給宮崎滔天和他的兒子宮崎龍介的信,與辛亥革命有關的照片以及孫中山、黃興等為宮崎家寫的字畫。還有一封是毛澤東同志和另一位同學在湖南第一師範學校讀書時寫給宮崎滔天的信。據蕗董夫人介紹:1916年黃興逝世,她祖父宮崎滔天曾去長沙參加黃興葬禮,這封信可能是那時收到的。此外,箱內還有李大釗、吳玉章同志寫給宮崎滔天的短信。這些史料被宮崎家視為至寶,從蕗董的祖父滔天,經過她的父親龍介,到她和她的丈夫,三代人八十多年,為珍藏這些歷史遺物費 盡心血。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末期,東京遭受美機轟炸,宮崎龍介等精心地將這些資料藏于地下,才得以保存。
宮崎夫妻首先取出孫中山和滔天的筆談錄給記者看,不時地加以説明。由於經過了八十多年星霜,筆談錄的紙已變成淺黃色,但字跡清楚。孫中山多用鉛筆寫,滔天多用毛筆寫。有幾張筆談錄是一倒一正地寫的,可以看出這是當時兩人面對面地坐著寫在一張紙上的。這些筆談錄沒有標點符號,也沒有註明年月日。其中,孫中山寫下了一些具有方針性的重要主張,還談及革命的戰略戰術問題。例如,他寫道:“今日有志者到處皆是,惟不敢言而已。是以吾輩不憂無同志,祗恐不能發一起兵而矣。有一起兵,即如置一星火于枯木之山矣,不必慮其不焚也。”“蓋起兵之地,不拘形勢,總求急於聚人,利於接濟,快於進攻而矣。”(編者按:標點符號為編者所加,下同。)
孫中山和滔天在一些筆談中,談到過反清起義和抗禦歐洲列強的問題。如:滔天寫:“興滅國,繼絕世,用其方新之力,阻遏西勢東漸之兇鋒者,天理人心之所會也。”孫中山寫:“極是極是。惟不可先露其機,以招歐人之忌,則志無不成也。”“且數處齊起者,不祗驚動清虜,且震恐天下,則不祗俄人力任救清之責,吾輩亦恐蹈納波倫(編者按:即拿破侖)之覆轍,惹歐洲聯盟而制我也。蓋貴國維新而興,已大犯歐人之所忌矣。”
還有一段筆談,説明滔天非常關心孫中山的安危,反映了他們的親密友誼。滔天寫:“今清國公使恐先生甚,嚴偵查其舉動。故先生遠入內地非得策,暫定住京地,慎交通往來,使清國公使安心,而後宜待時入內地……。”孫中山寫:“清國公使偵查之事,由何而知?”滔天寫:“自警視廳報告外務省。”孫中山寫:“清國有無行文到貴國政府論及弟事?”滔天寫:“猶未有。”孫中山寫:“有無在此雇偵探,窺伺弟之行蹤?”滔天寫:“日清戰爭後,此類之人甚多,有偵查先生之行蹤者亦難測,故雖日人不可安心。”
記者正在抄錄筆談內容,坐在對面的宮崎智雄先生微笑著説:“我父親龍介在世時常講,他曾陪同孫文先生躲避偵探。一天傍晚,偵探進了我家的大門,我祖父滔天叫龍介和孫文先生從後門走出,到附近躲一躲。他們兩人在街上繞了一陣,最後到白山神社裏休息。夜深了,突然看到天空一顆彗星光芒四射。孫文見此情景,高興地握著龍介的手説:“革命一定成功!”
孫中山和黃興給宮崎滔天的信,多半發自美國、歐洲和香港,也有在日本兩地之間的通信。信的內容多是詢問日本的政局或請宮崎協助解決某項具體問題的。如孫中山在一封信中寫道:“弟近日由加拿大到美國,明日往東京,專為見彼政界人士,”“近聞東京內閣變更……,弟入日本之問題,能否向新內閣再開談判?邇來東亞大勢如何?日本人心如何趨向?請時時詳告,俾得有所取資決策。”
還有一封,其中寫道:“惟英米(美)政府皆疑日本有大野心,欲併吞支那者也。弟以貴國政府不容居留一事證之、亦不能不疑貴國之政策實在如是。今見東亞義會發起人,多故交舊識,心稍釋焉,惟未知民黨之力能終勝政府之野心否?”
黃興給宮崎滔天的信,保存完好的有4封。其中有一封很長,談到了他們之間的友誼及黃興為推翻清政府從事辛亥革命而犧牲個人利益的氣魄。信中説:“弟從事革命來,久不知有家。九年相交,皆所目睹。非弟忍心而不顧也。實以弟眷在湘,前清政府不正注意,又有各親友時相接濟。是以弟得一身奔走國事毫無羈礙。”信中還説:“從此誓漫遊世界一週,以益我智識。願以積極手段改革支那政治。發揮我所素抱之平等自由主義,以與蟊賊人道者戰。”黃興決心推翻清政府的革命獻身精神,洋溢於字裏行間。
還有幾封信,從中可以了解黃興在徵集革命力量和籌措革命經費時,求助宮崎滔天。有一封信中説:“革命軍不日大起,人材缺乏。乞速招集步炮工佐尉官多名,前來助援。”
對宮崎滔天給黃興的支援,當時還是湖南第一師範學校學生的毛澤東同志,在他和另一同學寫給宮崎滔天的一封信中,作了高度評價。其中説:“先生之於黃公,生以精神助之,死以涕淚吊之。今將葬矣,波濤萬里,又復臨穴送棺,高誼貫于日月,精誠動乎鬼神。”
蕗董夫人對記者説:毛主席當年給宮崎滔天寫信的事,是1956年“五一”節,毛主席在天安門城樓上接見我父親宮崎龍介時講的。我父親回到家裏,果然找到了這封信。於是,將它用硬紙板裱糊好,珍藏起來。
在宮崎家保存的大量照片中,有同盟會部分會員宋教仁、廖仲愷、章士釗等人的合影;有1924年孫中山和宋慶齡從神戶回國上船之前與宮崎龍介兩兄弟的合影;還有宋慶齡在孫中山逝世後,贈給宮崎滔天夫人的孫中山的照片。
採訪將近結束,主人拿出孫中山在辛亥革命成功當天于香港寫給滔天的題詞:“紀念清之亡年12月20日重逢香港舟中。宮崎先生屬。孫文書”。
這時,突然天降豪雨,雨聲把人們帶回到七十年前中國人民為推翻最後一個封建王朝而掀起的革命風雨中去,並且想到在這場革命風雨中中國革命先驅者同日本朋友之間的共濟之情。 (吳學文 王守榮)(原載于1981.10.08《人民日報》)
(來源:人民網)
編輯:齊曉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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