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黃花崗起義烈士

時間:2011-09-26 09:49   來源:民國春秋

  辛亥三月三十日(或者四月初一記不清楚)晚間,有獄卒劉一鳴(這是獄卒中對我最好的),覷沒人時,悄悄對我説:“喂,你們又起事了,在廣州殺了不少的頭呢!”我聽了,很難過,請他找一張新聞紙來看。這在獄中,是大幹例禁的。難為他想盡方法,帶得一張來,當我看見胡展堂死事的消息,傷心已極,做了幾首詩,後來承他悄悄對我説:“你那個胡展堂沒有死。”於是中止。其他死事同志,多半認識,總做了兩首詩,第一首“若將詩思”云云,做得不好,將來要刪,第二首前四句也不好,太空泛,後四句尚是實情,錄之如右。

  故人故事

  珠江難覓一雙魚,永夜愁人慘不舒。

  南浦離懷雖易遣,楓林噩夢漫全虛。

  鵑魂若化知何處,馬革能酬愧不如。

  淒絕昨宵燈影裏,故人顏色漸模糊。

  “故人顏色漸模糊”,如今隔了三十三年了,自然更加模糊,只能舉幾個故人的幾件故事,做模糊記憶之例子。

  一個是林時塽,福建侯官人。是一個美少兩隻眼很大,他自號“獅眼兒”,其實不是,獅眼是圓的,他兩隻眼大而長,比獅眼要好看得多。他有兩三件故事很特別,當時一般同學,買參考書,如山田三良博士的國際私法,小野冢喜平次的政治學大綱等等都是精裝,黑皮封面,嵌著金字,都鄭重其事的,插在書架,小心污損。他也是如此。忽然一他將所有的書,都剝了封面,我很詫異的問他,他笑答:“顧得封面好看,便捨不得讀,捨不得讀,不如剝去,省得顧惜。”我翻了幾本,果然亂涂亂抹,笑道:“還好,如果沒有塗抹,你的手掌心也要剝皮哩。”他很窮,有一位姊姊,在浙江,時時寄錢給他。一他對我説:“我姊姊寄錢來了,不過罵我為什麼不寫信。唉!瞎説不好,實説嚇壞了她也不好。”次他給我三張畫,道:“你瞧,懂得嗎?”我看第一張,畫他一個抱著膝,對著燈,愁容滿面。書幾上放著幾片“西京燒”(這是燒白薯,切成片,加些鹽,烤幹,我們夜間讀書之唯一美妙食品)。第二張,畫他一個滿面笑容,手裏拿著一封信。第三張,畫他在一株大樹下看書。每張上面,都有“姊姊”兩字,下署“弟塽”,月日每張不同。我當時記得,如今忘記了。我看了幾遍,不懂,問他道:“你搗什麼鬼。”他笑道:“第一張,説我心裏想她,又沒有錢,只能吃燒白薯;第二張,説我得了她的信,很 喜;第三張,説我如今不愁了,自自在在的讀書了;這要比寫信好得多,又不撒謊,又不累她擔心。”我説:“好,只怕她不懂。”他説:“你以為她和你一樣的牛精嗎?”(牛精是蠢才之極稱)唉!我也有一個五姊,我可沒有林時塽那般的風趣,那般善於體貼人情,只落得回國之後,到五姊墳上,去做“斜陽趣歸去,回首斷墳孤”的詩了。

  又一個是李文甫,廣東東莞人。他最令我佩服的,是變化氣質。他初入黨時,牢騷到不得了,唯一的理由,是不能與聞幹部秘密,幾乎要每天發牢騷,甚至於每頓飯。可是後來他入了幹部,氣質完全變化,幾乎是兩個人。他常常説:“我以前為什麼如此糊塗?”他成為又謙讓,又虛心,挨罵不回口,任怨不形于顏色;總而言之,由極壞的脾氣,一變而為極好的脾氣了。我今年六十一歲了,也算見過許多同志,可是像李文甫這樣勇於改過,實在少見,唉!可惜他死得太早了!

 

編輯:普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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