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懷民,湖南華容人,1942年生。現任湖南師範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兼任中國辛亥革命史研究會副會長、湖南辛亥革命史研究會理事長等職。在辛亥革命研究上,著有《劉揆一與辛亥革命》、《同盟會與萍瀏醴起義》、《辛亥革命與清末民初社會》、《再論黃興民主革命思想的形成》、《黃興三民主義思想論綱》等著作和論文。
改良失望,投身革命
唐才常的死對黃興的觸動非常大,這個時候他才明白,對張之洞的期望是不現實的,只有革命才能根除專制的餘毒。
南方都市報(以下簡稱“南都”):黃興是近代史的重要人物之一,他在辛亥革命中做出了傑出貢獻。他是孫中山最親密的戰友,同時跟孫中山也有過很大分歧。史學界對於黃興的介紹主要集中在黃興組建華興會之後,你能否為我們介紹一下,黃興是如何走上革命道路的?
饒懷民:黃興民主革命思想的産生,與孫中山、宋教仁等人有很大的不同。孫中山是從小接受西方教育,受資産階級民主革命思想的啟迪,最終逐漸從改良走上革命道路;宋教仁于1903年由漳江書院進入新式的武昌文普通學堂後,逐漸走向革命道路的。而黃興走的是一條秀才造反的曲折道路,同很多中國傳統知識分子一樣,他的思想也經歷從改良到革命的過程。黃興出生於湖南長沙一個名門望族,宗族中世代都有出仕為官者。到了清朝,黃興的遠祖傳下遺訓:永不出仕清朝。但大多數成員仍是飽學鴻儒。在這樣的家庭背景下,黃興早年曾系統地接受過傳統儒家教育。到1896年,黃興在城南書院求學期間更是順利通過縣、府、院試,考中秀才。但黃興本人對功名並不熱心,當時,黃興去應考秀才前,他的親友要置酒預賀,黃興當即表示,讀書是要求真學問的,而應試僅僅是因為母命不可違。這一時期的黃興,雖然有強烈的愛國情懷,也對科舉制度不滿,但總的來説還是一個比較傳統的知識分子。
南都:黃興早年便對清政府有不滿情緒嗎?
饒懷民:可以這麼説。本來,他們這一宗支有“永不出仕清朝”的遺訓。黃興小時候在學習經史、詞章的同時,也非常喜歡讀太平天國雜史,尤其喜歡聽別人講一些太平軍的故事。1912年5月,在與李貽燕等人的談話中,他將自己最初産生民主革命思想的根源追溯到這時期閱讀太平天國的雜史。更重要的是,黃興沒有將思想停留在對太平天國失敗的哀嘆上,而是乙太平天國的繼承者自任。他對太平天國領導者之間的明爭暗鬥、爭權奪利這些黑暗面,也看得非常清楚,後來他在開始革命聯絡會黨時,尤其告誡他們,一要服從首領,二是弟兄們要同生死,共患難,不能有絲毫的私意、私見、私利和私圖。再後來黃興在處理與孫中山等革命黨人的關係時表現出來的淡泊名利、不爭權位這些優良品格來看,他也確實是做到了這幾點。
南都:黃興是什麼時候開始接觸新思想的?
饒懷民:要到1898年下半年,黃興進入武昌兩湖書院學習開始。湖南本身是一個比較封閉的內陸省份,在仕人群體中間,保守思想尤其嚴重。而素有“九省通衢”之稱的武漢,在當時要比長沙開放得多。黃興到武昌之後,接觸到許多新生事物,也明白了不少革命道理。在兩湖書院學習期間,黃興將主要精力都用於對西學的探討,尤其對地理和體操感興趣。他曾經提到“不學地理,無以知天下大勢;不習體操,無以強身而有為”,這是説的“天下大勢”實際上就是世界發展的潮流,而當時世界發展的潮流就是我們説的資産階級民主革命。
黃興在兩湖書院學習期間,曾被張之洞派往日本考察學務三個月。到日本後,黃興看到日本學習西方有成效,也進一步閱讀日本翻譯的西學著作。當時正值義和團運動,黃興對滿清貴族支援義和團的行為非常不滿,認為那是縱匪生事。他對張之洞、劉坤一等東南督撫策動的“東南互保”則表示理解和支援,並寄希望於張、劉等督撫能鎮壓義和團運動。他認為,以張之洞為首的漢族官僚在南方還有一定實力,而且與滿人貴族之間也存在著矛盾。就像孫中山早年上書李鴻章一樣,黃興雖然沒有上書張之洞,也沒有具體地提出改革方案,但他在思想上還是希望張之洞能厲行改革。所以,黃興沒有參加唐才常的自立軍起義,甚至一度想仿傚曾國藩,回湖南舉辦團練,來蕩清“賊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