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山觀察哨戰士許國軍和張安慶正在執勤。 劉有飛攝
登上海拔5300多米的地方,我們仰望什麼?
宗山觀察哨,海拔5312米,這是一個連越野車都爬不上去的地方。上世紀60年代,上級考慮到運送給養物資的需要,為哨所編配了幾十頭牦牛,但這些身強力壯的“戰友”上哨卡不久,便相繼悲壯地倒下。前幾年哨所又迎來了越野性能良好的勇士車,夏天這些“勇士”還能在山下慢慢爬行,冬天卻基本進入了“休眠期”。惟有我們的戰士,一年又一年,用生命挑戰大自然。
4月3日,記者與32歲的哨長徐國江通電話時,他正在內地養病。儘管身在醫院,卻是他和妻子難得的團聚時光。
這位崗巴老兵,進藏那年就登上了宗山觀察哨,如今已是第16個年頭。由於長期飲用含礦物質較高的水以及缺氧睡眠品質不高等因素,他的頭髮已所剩無幾,牙齒也變得稀稀疏疏。加上強烈的紫外線和呼呼的狂風,把他曾經白晳的臉龐侵蝕得黑裏透紅,看上去像個小老頭。更要命的是,氧氣不足血液迴圈慢,血稠、血脂高誘發的痛風病,疼起來讓他咬破嘴唇。
儘管如此,他卻總是不服“老”。每次換崗,他都要與連長“據理力爭”:“那裏情況我熟悉,還是讓我去。”讓連長無可奈何。
記者曾經跟著徐國江上觀察點。眼睛透過望遠鏡,望著山的那邊……一看就是一個小時、兩個小時。剛想張嘴,一陣風刮來,頓時滿口沙土。徐國江卻不為所動,依舊死死地盯著對面。戰友們都説,他的眼比“電子眼”還厲害。其實更厲害的,卻是他的膽大心細。16年哨所生涯,他10余次與死神擦肩而過,有兩次簡直可以説是死裏逃生。
一次,他帶著4名戰士冒雪踩著羊腸小道走到一處斷崖,隱隱聽見“轟隆隆”一聲悶響,他猛地一把拉住走在前面的戰士,轉身向後跑,眨眼間只見一大片碎石從山崖上滾落,其中一塊雞蛋大小的飛石擊中了他的後腦勺,致使他當場暈倒。
還有一次,也是巡邏途中,由於連續的雨水沖刷,道路被沖毀。在一個轉彎處,走在前面探路的徐國江,一個趔趄滑下山坡。幸虧經驗豐富的他反應迅速,第一時間用手中的鎬鑿進了冰層,挂在了半空。
説起山上的風和土,徐國江的妻子同樣感受深刻。2012年8月,她到宗山觀察哨探望徐國江。
戰士們熱烈歡迎這位軍嫂,留她在山上吃飯。剛端起碗,一陣狂風吹來,飯里加了層厚厚的砂粒“佐料”。戰士們習慣了,閉著眼睛往下咽。她卻看著碗淚流滿面。
所以,當去年徐國江再次選擇上山的時候,妻子勸他:“你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我和孩子想想呀,萬一身體垮了我和孩子咋辦?”徐國江回了句:“我選擇了西藏、選擇了邊防,就跟你選擇了我一樣,選了,就要堅守下去,哪怕一生一世。”
哨所駐地崗巴縣,藏語意為“雪山腳下的村莊”。歷史上,英帝國主義就曾兩次從這裡入侵西藏,迫使清政府簽訂下恥辱的《拉薩條約》。
“只要有我們在,敵人休想染指我半寸領土。”這是新一代西藏軍人的誓言,為此,他們咽下無數苦果和痛楚,留下一個個悲壯的故事。
昆木加哨所戰士陸永剛,巡邏回來的路上體力透支,躺在戰友懷裏大張著嘴巴,像是要吸盡空氣中的氧分子。但氧氣太少太少,他的生命之鐘定格在了18歲。
某炮兵團副團長劉劍在高原堅守23年後帶著一身病回到家鄉,不久又把自己18歲的兒子送進西藏。有人問他,你“賺”了一身病還要兒子重蹈覆轍?他笑笑説:“沒有西藏,哪來的邊關?”
“有兩種東西,我對它們的思考越是深沉就越是歷久彌新,這就是軍人心中的忠誠和為此獻身的先烈。”這句話在我心中藏了很久,直到今天才在這些優秀的西藏軍人身上真正讀懂。正如邊防某團政委李廣友所説:“心中沒有信仰,你根本無法在這片高原生存下去。”
左圖:宗山觀察哨戰士許國軍和張安慶正在執勤。
劉有飛攝
高原軍人的精神故鄉
風 雲
曾經無比地嚮往西藏。那藍得純凈的天、白得純凈的雲,那高潔的雪山、沉默的瑪尼堆,似乎天然地適合安放心靈和夢想。
曾經真實地觸摸過西藏。從拉薩出發,經過甘巴拉山、羊卓雍措湖,一路向西,由國道變小道再到土路,抵達海拔5374米的甘巴拉雷達站,握緊戰士們的手,風雪中只見眼淚在笑容裏飛。
然而,對於西藏這片亙古的高原來説,我們都是匆匆過客,唯有西藏的軍人在堅守。凹陷的指甲、發紫的嘴唇、稀疏的頭髮,見證了他們鮮活的青春如何在嚴酷的自然面前急遽逝去。他們放得下天地,卻從未放下過軍人的信念、榮譽和責任。他們,就是最可愛的新一代西藏軍人。
人是會思想的蘆葦。艱苦惡劣的生存環境,讓西藏軍人在學會做慾望減法的同時,也提純了內心的信仰,使他們即使在這片亙古的高原,依然可以做“堅強的蘆葦”。
梁曉聲説過:人應該有兩個故鄉,一個是現實地理的故鄉,另一個是精神上的故鄉。對於新一代西藏軍人來説,自從穿上軍裝告別娘親,自從站上邊防遠眺家鄉,這片亙古的高原,就成了他們精神上的故鄉。
在不少人缺乏神聖感的今天,透過這篇稿子,我們看到了信仰的神聖、軍人的神聖。(記者 郭豐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