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百年船政“活”起來
臺胞高英智通過創作油畫和倣真模型“還原”百年前福州船政局所造的艦船。他希望歷史不只是幾張泛黃的老照片或厚厚的文獻,還可以有可觀可觸、能夠融入日常生活的各種具象物件——
讓百年船政“活”起來
□本報記者 陳夢婕 實習生 余柯含 文圖
來到福州,“感覺自己挖到寶了!”
“你看,這是福州船政局設計製造的中國首艘全鋼甲軍艦平遠艦,代表了當時中國造船工業的最高水準。”臺胞高英智在福州的工作室裏,擺放著他製作的平遠艦模型、油畫等。另一艘剛完工的1:25比例的平遠艦模型,他已交付位於福州馬尾的中國船政文化博物館。
在油畫中,高英智把平遠艦定格在1894年中日甲午海戰,它向日本艦隊旗艦“松島號”發出第一炮的那一刻。據史料記載,平遠艦發出的這顆炮彈在穿越“松島號”中央魚雷發射室時,使艦內各室發生猛烈震動,硝煙瀰漫,多名日本魚雷兵因此窒息死亡,魚雷管發射電路也被打斷。“平遠艦本是作為第二梯隊的掩護兵力,但在黃海海戰中這個‘替補隊員’卻成了‘灌籃高手’,立下赫赫戰功。”高英智如數家珍。
“其實,我也是到了福州才開始慢慢去了解福州船政、中法戰爭特別是馬江戰役這段歷史。”曾在臺灣擔任電影道具製作的高英智,2016年在馬來西亞檳城的模型展上擔任評委,其間結識了福州一家模型公司負責人,並應邀來到福州擔任該公司的設計師和製作師。
高英智告訴記者,自己第一次接觸福州船政,還是在三十多年前的高中時期。作為模型愛好者,他在一位好友那裏見到了福州船政局生産的中國第一艘千噸級蒸汽動力艦船“萬年清”號模型。這艘既裝配有大炮,又有風帆和煙囪的艦船讓高英智十分好奇,一直唸唸不忘。來福州後,他發現,原來自己到了“萬年清”號的老家,船政史料、文物豐富,“感覺自己挖到寶了!”
不同於普通藝術創作,這些歷史題材的高倣真模型必須以準確的史料為參照,對於細節的要求精準,需要創作者前期下足功夫。拿平遠艦來説,由於當時造船的圖紙大部分已經失傳,高英智就多方蒐集老照片、相關文獻資料,還專門登門請教船政專家。此外,老照片通常比較模糊,並且有視覺死角,很多細節無法準確呈現,例如,懸窗、舵輪是什麼樣?纜繩怎麼打繩結?每一層甲板是幹什麼的等等,這些都是考證的難點。由於福州船政造船技術是從法國引進,並且很多裝備也由法國進口,高英智就參考了同時期法國的艦船和裝備的設計,力求最大程度還原平遠艦原貌。
從蒐集資料到整理成圖庫、電腦建模,前前後後就需要好幾個月時間。製造一個船模往往需要準備幾百個零件,有的還需要自己動手在機床上打磨定制。高英智説,模型製作耗時長,甚至可能有爛尾的風險。但當平時只能在教科書中見到的艦船,最終成為一艘嶄新的模型出現在眼前時,這種成就感只有親自參與才能體會到。
“看著船政學員的課堂筆記,我的眼眶馬上就紅了”
除了模型,高英智還創作了一系列以福州船政局為題材的油畫。在他的畫室,記者注意到一艘在夕陽余暉中返航的艦船——“萬年清”號。1869年,這艘標誌著中國近代海防工業起步的艦船“自陸入水,微波不濺,江安無聲”。畫面中,結束一日巡弋的“萬年清”號緩緩駛入港口,回到羅星塔下,甲板上的水兵正解繩準備下錨。近處,一艘漁船經過。那時,水兵們還可在返航途中順便採買一些漁獲。高英智常常看著這幅畫出神。有時他會閉上眼睛,想像自己就是那個正在埋頭擦拭甲板的水兵。一百多年前的一個傍晚,落日西沉,海風拂面。“此刻,小水兵的心中是否也如眼前一樣風平浪靜,還是憂心忡忡呢?”
“中國的近代史確實充滿了腥風血雨,但作為藝術表現的角度和形式可以很多元。”高英智説,他希望通過海上日常的一天,把人們帶入那個時代、那艘戰艦,從一個水兵甚至是一個路過的漁民的角度,去思考那段歷史。
高英智到現在還記得自己幾年前在中國船政博物館看到一本當年船政學生留下的筆電,上面用英文工工整整地寫著課堂筆記、數學公式。“我的眼眶馬上就紅了。現在的孩子可能只有升學的壓力,而當國難當頭,這個認真做筆記的學生面臨的是怎樣的壓力?”高英智説,“探尋歷史需要一個入口。有時我們會對厚厚的史料望而卻步,但當你看到一個老物件、一幅畫、一艘閃亮的船模,也許就會心生親近,繼而自己去翻閱書籍,探尋一段歷史。”
在福州船政題材的創作過程中,高英智也在不停地思考。他表示,比如清廷只重視武器軍備,洋槍洋炮買了不少,但卻忽視了制度建設;比如戰爭需要的指揮系統、後勤保障等都沒建立,最終導致了一場接一場的敗仗。“福州船政和臺灣的淵源深厚。1874年福州船政創辦人沈葆楨渡海撫臺,在臺開山辟路、興辦義學、發展經濟,奠定了臺灣近代化的基礎。作為一個臺灣人,我能夠通過自己的創作,讓兩岸更多人來探究思考船政的歷史,民族的未來。‘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是一件特別有意義的事。”高英智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