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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孫輩成小“臺獨” 臺老兵嘆:文化“臺獨”太厲害了

2016年09月13日 15:07:54  來源:央視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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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動中國”人物、81歲臺灣老兵高秉涵受訪時,感嘆無力改變文化臺獨, “4個孫子孫女全是”。他問小孫女,“我們國家最長的一條河是什麼?”,“淡水河!”。“長江黃河呢?”,“那又不是我們臺灣的!”今年7月,他決定帶著他們回到大陸,認識認識中國文化,看了黃河、拜了孔廟、登了泰山。他相信,文化這個東西,是斷不了的。

  高秉涵:我現在給爸爸媽媽説幾句話,今天我的妻子、女兒、外孫、孫女都來了,今天來看老人家,因為她們沒來過,第一次來。

  2016年7月4日,山東菏澤高孫莊81歲的臺灣老兵高秉涵在父母的墳前反覆叮囑孫女們,要永遠記住這裡是自己的“根”。

  記者:最大的幾歲?最小的幾歲?

  高秉涵:最小的10歲,最大的15歲。

  記者:一共四個。

  高秉涵:一共四個,兒子兩個女兒,女兒兩個女兒,有生之年我想都計劃讓她們回來,一個是認識認識姥爺的根在哪,爺爺的根在哪。

  出生在山東菏澤的高秉涵,13歲的時候隨老鄉前往臺灣,56歲第一次踏上回鄉的旅程。很多人對這位老人的了解來自於中央電視臺2012年度感動中國的頒獎現場。

  “感動中國”人物高秉涵頒獎詞:海峽淺淺,明月彎彎。一封家書,一張船票,一生的想念。相隔倍覺離亂苦,近鄉更知故土甜。

  從臺灣當局開放居民到大陸探親以來,高秉涵受一些老鄉的臨終囑託,陸續將臺灣老兵的骨灰帶回家鄉安葬。20多年來,他先後義務將100多位臺灣老兵的骨灰帶回了大陸老家。

  高秉涵:岳大哥我已經完成任務了,我把你的骨灰交給你的孫子了,還有外甥,我想你已經安心了,你是一個愛鄉的人,我們都是愛鄉的人,希望你安息吧。

  在我心目中,老哥你們還活著,並沒有死。我抱的雖然是你們的遺骨,但是就如感動中國的最後一句話一樣,我抱著一壇又一壇,不是老兵的遺骨,而是滿滿的鄉愁。

  高秉涵帶孩子們祭祖

  帶孩子們參觀故鄉

  正是因為裝著滿滿的鄉愁,對於高秉涵他們這些在臺灣生活了大半輩子的老人來講,回家,就成了天大的事情。高老説,這些年兩岸交流頻繁,他每年至少要回大陸兩次,一次是春天,一次是秋天。春天是作為兒子,回來祭奠自己的父母;而秋天,則是到曲阜參加祭孔大典。但今年,他卻把回家的日子改到了7月份。

  記者:為什麼這一次突然變了時間?

  高秉涵:大熱天的趁暑假,我還是第一次這樣回來,我主要是帶它們,趁暑假期間,帶她們回來。因為她們沒有到大陸來過,她們更沒有到我的故鄉菏澤來過。認識認識中國的文化,到黃河看看,孔林、孔廟,到泰山,水滸裏的梁山。

  記者:這些東西都是她們的課本上,或者她們的教材?

  高秉涵:都有。

  記者:都有和實際看,您覺得有什麼不一樣?

  高秉涵:我叫她們實際看一下,她們認為那是中國的,好像跟臺灣沒關係。剛才濟南電視臺跟著我,濟南市的電視臺跟著我,他就問那個最小的小外孫,10歲,“你是中國人嗎?”,“我不是,我爺爺是中國人,我是臺灣人。”

  記者:您聽到她的這個反應,您什麼反應?

  高秉涵:我就是心裏面很苦,很苦。

  記者:苦?

  高秉涵:因為我現在感覺到有點無力感,這個要多説一點,因為她們這四個人,可以説都是現在的小“臺獨”。

  記者:我有點想不通,高老先生,您這一輩子,心都在找自己的故鄉,不僅心在找,您也在用行動在找。您是她們的爺爺,姥爺,怎麼可能在您家裏面,自己的孫子輩也會出現這種情況?

  高秉涵:這個就是所謂的文化“臺獨”,這個太厲害了。

  原本高老希望等孫輩再長大一點,懂事之後,再回故鄉,但形勢並不隨他所願。因此他把這一計劃提前到了今年的暑假。

  高秉涵:我希望能帶她們回來,認祖歸宗。我多講幾句,自從李登輝去中國化,蔣經國死了以後,李登輝去中國化,然後李登輝又連任了八年,接著陳水扁,這個將近20年的時間,去中國化很明顯。原來的是中國地理,中國歷史,當然包括臺灣地理、歷史,臺灣是中國的一省。但是他把它分開,中國地理,臺灣地理,他把中國地理列入外國地理。

  記者:但是您沒辦法?

  高秉涵:像這個情形,孩子都是一樣。沒有讀書的時間,父母講的是真理,一上了小學以後,老師講的是真理,書本上講的是對的。

  記者:那您有沒有在家裏面也跟這個書本也爭過,爺爺告訴你們,臺灣是整個祖國的一部分。

  高秉涵:爭不過,沒辦法,孩子們説爺爺説得不對,書上説的是對的。

  記者:您有辦法嗎?在您的家裏這個小範圍內,您有辦法嗎?

  高秉涵:我沒辦法改變,我已經無能為力。所以這二十年形成的小“臺獨”,現在投票給蔡英文的,就是那二十年開始的那些小“臺獨”的票,集中起來的。

  正因為如此,高秉涵下決心要帶著孫輩們回到自己的家鄉,感受文化的根源。為此,這次暑假之行中,他首先安排孫輩們回菏澤老家掃墓祭祖,之後又帶她們看了黃河、拜了孔廟、登了泰山。

  高秉涵:臺灣本身沒有文化,它是中華民族的一部分,它本來的文化,就是中華民族的文化,但是現在他們書本裏面怎麼教的,我們的老祖宗堯、舜、禹、周公,一直往下傳過來,民進黨教的東西,認為臺灣老祖宗就是原住民,原住民是臺灣的老祖宗,就是山地人。

  記者:可是您覺得,您一己之力,帶著幾個小孫女,能改變什麼呢?

  高秉涵: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只是盡一個匹夫的責任而已。我這次來的重點有四個字來代表,一個是認祖,一個是消“獨”。那個“獨”是“臺獨”的“獨”,要消除“臺獨”,消除我小孩的中毒。

  記者:那您帶著孫女到濟南看看濟南的情況,再回到菏澤,看看菏澤老家,您覺得對孩子有沒有影響?

  高秉涵:現在沒辦法完全看到效果,她們唯一説的是爺爺真偉大。為什麼?因為有二十幾個記者,從7月3日我下飛機一直跟到我昨天。

  記者:爺爺是個人物。

  高秉涵:覺得爺爺是一個人物。

  記者:還有呢?

  高秉涵:另一個她認為中國人很厲害。因為什麼,在她們的小腦子裏邊,中國很糟糕。為什麼?臺灣的媒體一直播大陸是最壞的,大陸好的不提。

  記者:其實我理解您的意思,並不指望這一次能夠改變什麼,但是可能這一次會讓她們有這種認識上的改變。

  高秉涵:我認為這個改變不是馬上看到的,但是我的目標一個是讓她們知道,爺爺、外公生命源頭在這裡。

  菏澤是高秉涵出生長大的地方。他忘不掉1948年的那個清晨,十三歲的他離開母親,離開家鄉的場景。當時,身為國民黨的父親在戰亂中去世,母親擔心時局更加動蕩,決定讓高秉涵去投奔設在南京的“流亡學校”。臨行前高秉涵在父親墳前磕了三個響頭,母親擰著耳朵叮囑他,如果學校解散,要一直跟著人流走,要活著回來。

  高秉涵:因為母親臨走的時候,告訴我兩句話,一個是你要活下去,一個是母親等你活著回來,就是這兩句話。她讓我活下去,因為我母親沒走的時候我母親做小學校長,她認為。

  記者:不會覺得再也見不著面了?

  高秉涵:對,她認為大概見著面的機會不多了。

  記者:她意識到了?

  高秉涵:她意識到了。

  記者:但是您沒意識到?

  高秉涵:我當然不知道,我這個時候因為年少,不知離別。母親看穿了,國民黨大勢已去,但是她要我多活幾年,叫我趕快走。

  不知離愁的少年,離開了母親溫暖的羽翼。在南京“流亡學校”,高秉涵只停留了很短的時間,就不得不開始逃亡的生活,他杵著一根木棍,始終按母親説的,跟著人流,努力求生。

  記者:您是跟著什麼人在走呢?

  高秉涵:跟著逃難的難民群。

  記者:你也不知道目的地在哪?

  高秉涵:那個時候我不知道臺灣在哪,我也不知道要到臺灣。

  記者:您一個人,那麼小的一個小孩,跟著誰走,也不知道目的地,這路上出現什麼情況,誰管?

  高秉涵:沒有人管,沒有人管。

  記者:不知道前途在哪?

  高秉涵:對。

  在混亂的逃亡人流中,他的雙腿被別人手中滾燙的熱粥潑傷,傷口反覆腐爛生蛆,時隔六十年後,大塊黑色的疤痕仍然附著在腿上。經過六個月的跋涉,十三歲的高秉涵跟著大批流浪的人,來到廈門的海灘,被人流裹挾著,上了最後一班開往臺灣的船。

  記者:真擠上船的時候,想什麼呢心裏頭,能不能回來,害不害怕,能不能回頭?

  高秉涵:我一開始流淚,後來掉淚沒有人同情你,所以我就不掉淚。因為什麼?因為我發現我隨時可以死,我在死和活之間的縫裏,因為我小,在掙扎,所以我已經沒有怕的感覺。

  記者:這對於一個13歲的男孩子來説能適應嗎?

  高秉涵:如果我不走,我不忍,我不往前衝,就是死路一條。

  在海上漂流數日後,高秉涵隨逃亡人流到了臺灣。舉目無親的他睡在臺北火車站,跟垃圾場裏的野狗打架,爭搶別人吃剩的東西, 卑微地延續著自己的生命。

  記者:您這三個月,跟貓狗搶食,在垃圾場跟貓狗搶食,您有沒有心疼過自己?

  高秉涵:沒有,我想大概你們體會不到,一個人,我可能隨時可以死,但是我在死裏求生的時候,沒有想到那些,不流淚了,也不可憐自己。你可憐自己,沒有人同情你。

  與貓狗搶食吃了三個多月之後,高秉涵受一位好心的老先生指點,成了臺北火車站站臺上的一名小販,雖然收入很低,但終於有了活下去的希望。當時動蕩的生活奪走了他大部分的行李,但因為母親的囑託,他始終隨身帶著小學師生畢業照,和初中新生錄取證明,靠著這份證書,高秉涵一邊勞動維持生計一邊攻讀了中學,之後又有機會考上了臺灣國防管理學院法律系。

  記者:你漸漸還抱,過一段時間我就能夠回到菏澤去看我的老娘去。

  高秉涵:那時候已經沒有希望了,已經知道。

  記者:那時候肯定不通信,你會寫信嗎?

  高秉涵:有寫信,也寫,寫了就撕掉了。因為這個還不能,那時候別人不能看到。

  記者:您知道這信寄不出去,甚至寫下來被人看見都會有麻煩,那幹嗎還寫?

  高秉涵:這是一個疏解,想家一個唯一能做的辦法。

  記者:您都寫什麼?

  高秉涵:想娘這幾個字是每封都會存在的,娘我想你。

  記者:但是寫的時候知道娘也收不著,自己寫完了還得撕,這心裏得多難受?

  高秉涵:對,我寫了以後,心裏邊就比較。

  記者:痛快了?

  高秉涵:痛快一點。

  與絕大多數撤退到臺灣的人一樣,高秉涵最初以為這個小島只是一個臨時遮風避雨的住所,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大陸。但讓他沒想到的是,接下來的等待格外漫長。他在臺灣當兵、做法官、幹律師,靠著自己的努力成家立業、娶妻生子。然而即使這樣,他還是惦記著家鄉,惦記著家中的老娘。他説,那段時間他經常在夜裏夢見自己變成了海鳥,飛過大海,回到了故鄉。

  記者:不都説娶了媳婦兒,忘了娘,您娶了媳婦兒,你覺得忘了娘了,還是覺得這個娘在心裏邊越來越更放不下了?

  高秉涵:娘我還忘不了,我是從來不過生日。

  記者:為什麼?

  高秉涵:因為我母親生我那一天,是母親的大難日,母親拼命生下了我,那時候難産,沒有西醫,那就危險,所以我不過生日。

  再後來,高秉涵發現回家無望的時候,他便開始拼命地把家鄉的每一個記憶,變成文字,寫在日記本上。

  高秉涵:我就記我家的人、事、地、物、小草、動物,我都記。記我家的人,記我的老娘,我的外婆,我的奶奶,奶奶叫什麼名字,姓什麼,她娘家是哪的人。

  記者:您是不是也怕忘了?

  高秉涵:對,我就是怕忘了,我把這個我要交給我的兒孫,知道家鄉的情形。好,我隔壁是二公爺家,二公爺有幾個孩子,大孩子叫什麼名字。

  記者:您幹嗎把鄰居也寫上?

  高秉涵:都寫。

  記者:為什麼?

  高秉涵:凡是我知道的,我都寫,我的瓜有西瓜,冬瓜。

  記者:不只親戚,還有瓜?

  高秉涵:對,什麼都寫。

  高秉涵拼命地記,就好像給自己家拍照片一樣,日記本摞在一起足足有半米高。然而老天弄人,後來一場突如其來的洪水淹沒了高秉涵珍藏日記的房間。日記毀了,思念依舊。1979年8月,高秉涵利用前往西班牙出席學術會議的機會,終於寄出了他離別母親30年之後的第一封家信,信的地址和收信人是“山東菏澤,西北35里路,小高莊,宋書玉。”宋書玉是他的母親。

  記者:那您怎麼能知道,那個開會的就有大陸來的學者,您也不知道吧?

  高秉涵:不是,那時候知道。臨行前,臺灣當局對我們出席的人,出席有三十幾個,行前有一個聚會,開會就是決定,説是到那邊去以後,這次有中共的代表,對中共的代表免得中毒,免得跟他們交談,有“六不”。

  記者:正常的交往都不許?

  高秉涵:都去掉,而且是大家互相監視。

  記者:那就奇了怪,那您這麼多“不”,您還偏要帶一封信過去?

  高秉涵:別的沒辦法,信出不去,我要告訴我的母親,我還活著。

  記者:三十年過去了,您最想知道關於老家的什麼事,關於娘的什麼事?

  高秉涵:我就是看我母親還活不活著。

  記者:但是人家説了有“六不”,只要這信出去,一定是違背這“六不”的。

  高秉涵:那當然了。

  記者:怕不怕?

  高秉涵:當然擔心這個信沒有出去。

  記者:還是怕是吧?

  高秉涵:還是怕。信最後原件寄到美國去,寄給我的一個美國的同學。

  記者:這是什麼步驟呢?

  高秉涵:由美國的同學從美國寄。這樣從美國寄有一個好處,就是説上面沒有提到我在臺灣,我從美國寄,我也怕母親知道還有後遺症。

  第二年,也就是1980年,高秉涵收到了第一封由山東發來的家書。這封信是經香港,寄到臺灣的。發信人是他的大姐高秉潔。

  記者:您還記得您接到這封信的時候這種心情嗎?

  高秉涵:其實我收到這封信,我沒有拆,當時我不敢拆。

  記者:怕什麼呢?

  高秉涵:怕這個信裏邊,我走的時候母親的身體並不好,不在的幾率很大。但是我要拆開信,真的她不在了,那我就永遠看不到母親了,我要不拆,我反而永遠有個希望,我就沒有拆,我太太説你大陸來的信,你怎麼沒有拆。

  記者:不敢。

  高秉涵:我説了,考慮一下,明天再説。

  記者:幾天之後拆的?

  高秉涵:第二天晚上。

  記者:這一宿能睡得著嗎?

  高秉涵:抱著信睡覺的,第二天吃過早點,是禮拜天,我就把信拆開了,看了第一段,母親走了。下面我就沒再看。

  記者:娘沒了,這個消息對你來説意味著什麼?

  高秉涵:一切思念都是空白的了,都是空白的了。

  沒有了母親,高秉涵能夠寄託的只有故土。他把對娘的思念與故鄉連在了一起,為此,他從未放棄尋找觸摸故鄉的機會。1982年,曾經有一位已經移民阿根廷的山東菏澤老鄉卞永蘭女士回大陸探親,路經臺灣,很多同鄉希望她幫著帶這個東西帶那個東西,但高秉涵卻懇請她帶一些家鄉的泥土回來。

  記者:有多少人托她辦事?

  高秉涵:幾十個。我一看,我不要叫她再做什麼了。

  記者:為什麼?

  高秉涵:因為我覺得這樣的話,她太累了,沒辦法做這麼多,我説我想家,想媽媽,就會想到土地,故土,是我們心目中落地生根的地方,帶一點泥巴,帶一點泥土吧。

  卞永蘭女士的那次大陸之行,從菏澤帶來了整整3公斤泥土。她回到臺北的第二天,高秉涵迅速組織在臺灣的菏澤同鄉聚會。會上他提議把這些家鄉泥土分給大家,這個提議得到所有人的贊同。直到今天,高秉涵還清楚記著,當時分土時的場景,所有人都像小學生一樣規矩地坐著,四週靜得“連落下一顆塵土都能聽得見”,負責分土的人就是高秉涵。

  記者:您怎麼知道大家都需要?

  高秉涵:我認為大家需要土的這個情緒,要比吃那幾個棗要來得濃。大家一鼓掌,説高秉涵是律師,是講正義的,公平,由他來分。一戶一湯匙,拿個筷子把那個湯匙要弄平,不要有的鼓起來,也不行,弄平,憑菏澤身份證,你不要冒牌,看身份證,身份證是菏澤就菏澤,你鄆城,鄆城不行。

  記者:多少人分這一壇土?

  高秉涵:有五十幾戶,有上百人。

  記者:外人肯定不能理解你們這麼做。

  高秉涵:不能,我講好的,只有高秉涵多分一瓢,因為高秉涵執行分土公平,這是對高秉涵的報酬。

  作為“分土人”,高秉涵得到了兩湯匙泥土,他將一湯匙泥土鎖進了銀行保險箱,與太太多年來積攢的金條、金飾放在一起。而另一匙泥土,則成就了一場連續七天,撫慰思鄉之痛的儀式。

  高秉涵:這另外一瓢我分七次把它喝掉了。我喝的時候前兩次,因為我喝都是晚上,十點多睡覺以前。

  記者:為什麼選那麼個時間?

  高秉涵:因為我喝泥土的時候,我想我一定很痛心,很激動,我想喝了以後就閉著眼睛睡了,免得兒女看到。

  記者:不想讓他們看到。

  高秉涵:不要影響別人的情緒。我喝第二天、第三天,我女兒到下面來找東西,我那時候正在喝那一杯泥土,女兒一看我在掉淚,爸爸你怎麼喝水在掉淚?我跟她講我説這個是菏澤的泥土,我説我在喝菏澤的水,我去給我拿了毛巾,她就到上面給我拿個毛巾。

  記者:您覺得您女兒能理解這麼做。

  高秉涵:她理解,後來我就每天晚上十點鐘,女兒拿毛巾給我。

  1987年10月15日,隨著兩岸交流日漸增加,臺灣當局宣佈,開放臺灣居民到大陸探親。1991年5月,高秉涵首次重回闊別四十多年的故鄉。

  記者:我們從小就背一句古詩,叫少小離家老大回。

  高秉涵:的確,近鄉情更怯,只有像我們這樣的,原來是沒有希望回家的人,突然有希望回家了,才真的有這種感覺。

  記者:怕見到什麼?你不是連它一根草都想嗎?

  高秉涵:第二天一早還下了小雨,我弟弟講再雇一個車,到我那個小高莊,大約還有三十華里,下了小雨走到半路,我叫那個師傅開快點,恨不得一步到家。但是弟弟講了,大哥前面那個樹林裏面,那個就是我們的老家高莊,馬上到了。我一聽馬上到了,心臟跳動加快,馬上就感覺到渾身有點發抖。原來我叫那個司機開快一點,後來叫他慢一點。

  記者:司機還得想,你到底是想快還是想慢。

  高秉涵:對,那個司機就笑一笑,回頭説你剛才叫我開快一點,下著小雨因為又不是水泥路,是泥巴路,路又窄,開車就跟划船一樣,你叫我快我不能快啊,太快會開到田裏面去。

  記者:他哪能理解您當時的心情?

  高秉涵:對啊。

  到了村口,高秉涵卻不敢走進去,半個小時才終於邁開了腳步。

  高秉涵:到了村東頭,我弟弟講,我們先不跟你,大哥你自己先走,你轉一圈,你認認看,我們老家是哪一棟房子,你還認不認識,我們的井在哪,我們的碾在哪,你看一看。因為我穿的是西裝,我就從東頭走到西頭,這個西頭的井邊上,有幾個老人在那裏抽煙聊天,他看我東張西望的,他説先生你找誰。

  記者:這是鄉音聽著耳熟吧?

  高秉涵:對,我想找誰我也説不清找誰,因為我不知道有人突然問我找誰,我説我找高春生,因為我小名叫春生。

  記者:找自己。

  高秉涵:這位老先生講,高春生,他死了好多年了,死到外地了,我説高春生死了,死了。

  記者:自己回家了,結果回家聽到人家村子裏面的人説你早都死了,這心裏什麼滋味啊?

  高秉涵:又痛心又好笑。我一看這位老先生很像我的堂爺爺,他的大名我不知道,他的小名叫一二三的三亂,亂七八糟的亂,叫三亂,我説三亂在不在?他説我就是,你是誰?我説我就是高春生。“哎呀你還活著!孩子你還活著!”我們兩個就抱起來了。

  記者:你説這招呼打的。

  高秉涵:你剛才問我,近鄉情怯。怯什麼,不知道,莫名其妙。這個只有無望回家的遊子,偶有回家的機會才有這個感覺。

  正是因為體會到思鄉之苦,高秉涵理解那些和自己一樣,在臺灣漂泊半生的老人,都懷有和他一樣的回鄉之夢。所以,他想盡辦法幫助同鄉們完成夢想。在臺灣,高秉涵成為一些菏澤同鄉戶籍卡上的緊急聯絡人。有好幾次,他被緊急叫到醫院,彌留的同鄉只有一個請求,讓他把自己的骨灰送回菏澤老家。

  高秉涵:去年有個老鄉96歲,雙腿因為糖尿病截肢了,住在醫院,從醫院打電話來,醫生跟我講説,他這個心臟隨時會停止,他説你看你是他的緊急聯絡人,所以通知你最後見他一面吧。他説他的腦子很清楚,我一到醫院,我一看到是朱大哥,我馬上握著他的手,他的眼睛都不動了,就瞪著眼睛,我馬上握著他的手,我説朱大哥,我説你放心,我一定陪你回去,這個時候他的眼睛那個淚就掉出來了,我馬上用手把他的眼睛給他捂住,我説不要哭,老弟絕對會實現我的承諾,你的一切我會辦得很好,不要哭。我就把他眼睛捂住,他的眼睛閉住了,這時護士和大夫也在掉淚,他説高先生,他就是等你來,你説帶他走,他腦子很清楚,他就走了。

  記者:您最後有沒有帶他回來?

  高秉涵:回來了。

  記者:送到哪了?

  高秉涵:就送到濟南。

  隨著去世的老鄉越來越多,高秉涵背負的囑託也越來越重。自從1992年他帶著第一壇同鄉的骨灰回到山東,至今,他已帶了上百壇骨灰回家。高秉涵説,等他自己百年之後,他希望孩子把他的骨灰,也帶回故鄉,安葬在自己娘的身旁。為此,以前從來不過生日的高秉涵,在自己80歲的時候,過了生日,許了願。

  高秉涵:所以我在80歲生日的時候,我太太,我的小兒子從澳大利亞也來了,他就説給你過個生日吧,説80歲了,我説好吧,就買蛋糕,點上了蠟燭,叫我許個願,但是這個許願是不講的,我許願就是儘快能夠看到母親。

  記者:80歲?

  高秉涵:80歲,儘快地能夠看到母親。

  記者:您這話什麼意思呢,80歲,十幾歲就沒見著?

  高秉涵:就是唯一的一個希望,這是每天都要想到的一件事情,後來我太太問我,你的許願,你寫的什麼,我説想娘,我太太馬上掉淚了,你看你80歲了,還是不忘娘,不忘了要回家。

  記者:您現在80多歲,自己都活成老者了,這漫長的都半個多世紀了,您最想和母親做什麼是沒做的?

  高秉涵:我曾經寫過一篇文章,我説對於“孝”我交了白卷。

  記者:有太多想做的事了。

  高秉涵:我有太多想做的事。孔子有一句話“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至始也。”孝至始也就是最起碼做個孝子,最起碼要做到把你的身體保護好,因為這是你父母留下給你的。他第二句話立身行道,立身,身體的身,立身行道,揚名後世,以顯父母,,顯是顯耀的顯,孝之終也,這是孝的最高點,終就是最高點。但是我那個文章裏面,我説我交了白卷,在噓寒問暖這一方面我交了白卷,沒有機會。但是我認為我現在已經盡孝了,因為我把這個孝移轉給社會,我孝順了這個社會,孝順了這個家國,我的孝順讓父母地下有知,他們會含笑九泉,因為他們兩個都是教書的先生,都是教人家如何孝,所以説我的行為,讓我的父母揚名,顯耀了我的父母,所以我盡孝了。

  高秉涵曾為自己的一個孫女取名為佑菏,是保祐山東菏澤之意。他還在臺灣創立了菏澤同鄉會,並被推選為會長。一起為家鄉捐資築路,捐贈圖書,設獎助學。傳統文化、家國情懷支撐著80多歲的他在兩岸之間往來奔走。而這次帶著孫輩的回鄉之行,反而讓他多了一層對未來的牽掛。

  高秉涵:你看我的小孫女,我那天問她,我們的國家最長的一條河是什麼,是淡水河。

  記者:您設定的答案是?

  高秉涵:我本來以為她説的是長江和黃河,問她長江黃河呢,那也不是我們臺灣的。她們也不説臺灣是國家,她們沒有那種觀念,她就是臺灣人。所以我心中很苦,所以我説不堪回首這四個字來形容我,是很恰當的。

  記者:那您覺得這種狀態能改變嗎?

  高秉涵:我認為雖然是這個文化臺獨,讓孩子一個個都這樣想,但是我總有一個信心,文化這個東西,你想去掉,等於血管裏的血,你想把你父母的血整個換掉,不可能,端起碗來拿筷子這就是文化,食文化,開口講的中國話,講的福建的方言,閩南話。

  記者:您的意思就是説?

  高秉涵:文化這個東西。

  記者:斷不了的。

  高秉涵:斷不了的,我有這個信心。

[責任編輯:張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