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完全可以用一種取巧的方式完成這份“保障農民工提案”,因為她文筆好,因為她有“政協委員”的身份。
但是這個月收入只有一千多元的中學語文老師,利用僅有的23天暑假,自費近2萬元,去上海、廈門、石獅等地當了一回打工妹,與滿腿長瘡的工友同住,吃再粗淡不過的飯菜———其實在出去之前,她已經單獨調查過全縣125個村的25個。
返回南平市政和縣後,她把自己親身的感受寫進那份提案,告訴更多人,這些從政和出去的農民工,應該得到更好一些的保障。
有人笑她作秀,更多人説她“堅韌”。她叫楊揚,南平市政和縣一中語文老師。
【感動緣起】
2005年秋天,高一語文課,楊揚講到《包身工》一課時,她問學生:“帶工老闆對鄉下小姑娘描述的城市是什麼樣子?”一位學生説:“天堂。”
楊揚説,她為學生説出的這兩個字感到震驚。利用暑假的“空閒”時間,她先後到了上海、廈門、石獅等城市,開始打工體驗。之後,由於全國多家媒體的報道,楊揚一度成為眾所週知的名人,有人讚揚她這個政協委員寫提案的認真勁,也有人指責她是在作秀……各方的壓力讓楊揚一下子適應不了,但她直言,她去打工時,根本沒想過這麼多,關鍵是想通過自己的親身經歷,更深入地了解農民工這一弱勢群體的內心。
但正如有一篇評論所説,其實不在於楊揚去臥底打工時有多苦多累,關鍵是她的這一做法,她的特殊身份,能夠使大家更加關注農民工這一群體。
【領悟感動】
“你們不覺得這裡很苦嗎?”
即便過去了一年多,重新説起那段臥底打工的經歷,楊揚仍印象深刻。
她回憶説:“2006年7月13日晚,一身‘村姑’打扮的我登上開往上海的火車。15日,在上海市徐匯區找到一家印刷廠,我開始要上班了。很小的車間,包吃包住,底薪600元,熟練以後計件。我被告知必須做滿一個月才能拿到工資。”
“16日早上8點開始上班,師傅教我幹活的同時告訴我:每個袋的價格是十幾元,付給工人的工資每個一毛錢。吊扇不能開得太大,有時候不能開,因為産品是紙質的,經不起風吹。空調,那是不可能有的。”
“7月18日,我到達上海郊區的人造板材廠,廠房明亮、寬敞、氣派。在午飯後洗手的時候,我注意到一位年輕的工人,他的腰和後背上長了好多霉爛的瘡,我暗暗驚訝。我的師傅老楊是一位40多歲的大姐。她説:‘我們女工的工作都比較輕鬆,在配料車間。’老楊説輕鬆的工作是稱石料,每桶40公斤,按單子配好,然後搬到拖車上運到生産車間。車間裏瀰漫著刺鼻的氣味和白色的粉塵。我每隔一段時間要到外面去換口氣,口罩悶熱,但不戴卻萬萬不行,我感到窒息和眩暈。稱完四五千斤石料,汗水早把我的工作服濕透,全身也蒙了一層白灰。”
“晚上9點,我去找我們縣澄源鄉一個姓許的工人。他的腳同樣長著我中午看到的爛瘡,整個小腿都佈滿了,甚至延伸到大腿,他説是固化水燒的,生産線上的固化水總會濺出來。沾藥水的皮膚奇癢,一抓就爛。師傅們説我做一個月就會習慣臭味和辛苦了。但是第二天一早,我迫不及待地離開了工廠。”
楊揚從人造板材廠出來,順路去了纖維板廠。在滿是粉塵、又臟又黑的車間裏,她問工人:“你“忙起來誰顧得上冷暖?”
楊揚接著回憶道:“7月20日,我請小月幫我混進了她所在的上海郊區的一家電子公司。”
“當我在流水線馬不停蹄地忙碌了一天,抱怨天氣熱的時候,那些正值花季的姑娘告訴我,氣溫不算高,有時候車間溫度會達到40攝氏度,那才叫熱死人。我逮著機會問及冬天手臂燙傷的事。她們居然對我抱怨辛苦很不屑,她們説:‘出來做事,哪有不苦的。忙起來,誰還顧得上冷暖?’”
“8月2日,我到了石獅某服裝廠當學徒工。廠裏的政和農民工葉某因為一匹布的粉塵,造成皮膚過敏,滿臉通紅,起了疙瘩,還發燒。在流水線上當車工要全神貫注,工時長,強度大,宿舍狹窄、昏暗、潮濕,兩個洗澡間前有400人在排隊洗澡。”
8月7日,由於學校提前通知開學,楊揚“一身疲憊”地回到政和,“不是我怕累,機械、枯燥、長達十幾個小時的工時實在讓人難以堅持。”9月1日正式上課那天,一位女學生哭著對楊揚説:“我媽媽走了,去上海打工了。”楊揚卻不知道怎麼安慰她。
一份最翔實的提案
其實在去上海等地調查政和農民工之前,楊揚已花了半年左右的時間,利用不上課的週末等,走遍了政和縣125個村莊中的25個,了解到了一些很翔實的農民工現狀。
“在這23天裏,我晚上基本上沒辦法睡覺,一閉眼,腦子裏全都是白天打工的情景。在體驗的過程中,我真正體會到了農民工的那種艱辛與辛酸。”楊揚説。她心裏開始有了個想法,依靠自己是縣政協委員的特殊身份,寫一份提案,將政和外出農民工的生存狀態體現出來,給縣裏反映一些農民工確實需要的幫助。
楊揚説,在提案中,她提出應該鼓勵農民在家創業,如果整個村子都是“386199”(38代表婦女,61代表兒童,99代表老年人),整個村子就根本無法發展,村子無法發展,就會導致全縣發展受影響。
楊揚説,政和縣政協為這個提案表揚了她,説她做得不錯,已引起有關部門的重視。她説,她臥底式的調查,還會繼續下去,“只是我現在還不知道下次的提案做什麼”。 (記者 鄭建彬 阮友直 實習生 瀟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