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調查丨重症

迄今為止，人們尚未發現能夠有效殺死新冠肺炎病毒的藥物。那麼奮戰在一線的醫護工作者們如何才能做到減少危重症患者的死亡率、提高治愈率？如何才能撫慰那些正在經歷煎熬的身心？《新聞調查》記者記錄下這個非常時期，人們所付出的非凡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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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陰冷的空氣正在告別這座城市，疫情也在迅速消退。集中收治輕症患者的方艙醫院陸續關閉休艙。但在收治重症和危重症患者的定點醫院裏，人們仍在與病毒進行著艱苦的拉鋸戰。來自上海、山東、浙江、江蘇、福建、廣東6個省市的17支醫療隊、共2300多名醫護人員，已經連續工作了一個多月。600多名同濟本院的醫護人員與17支援鄂醫療隊一道，共同肩負起了救治上千名重症和危重症患者的責任。

就在一個月以前，這裡是另外一番景象。2020年2月9日，武漢市宣佈同濟醫院光谷院區為增設的新冠肺炎定點醫院之一、開始集中收治重症和危重症患者。此後連續三個夜晚、來自多個隔離點、醫院和社區的、轉運患者的車輛不斷涌向醫院。

當時武漢市新冠肺炎疫情正處在快速增長期，每天新增確診病例超過千人，醫療資源高度緊張，同濟醫院光谷院區奉命開放的17個病區、828張床位，專門收治重症和危重症患者。也是從2月9日到11日，短短3天之內，6個省市的17支醫療隊共2300多名醫護人員先後進駐同濟醫院光谷院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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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床患者，他今年50歲，在住進同濟醫院光谷院區之前，已經發燒多日，先是在家中吃藥、後來到發熱門診打點滴，但是肺部感染不斷加重。2月17日他開始出現呼吸衰竭、被轉入由華山醫院援鄂醫療隊負責的重症監護病區。

正常情況下，人體動脈血的血氧飽和度為98% ，而當時這位患者只有百分之八十幾。這意味著，他的全身臟器都處於缺氧的狀態。當時醫生們決定迅速為患者實施更為有效的人工通氣措施—— 氣管插管，這個任務交給了急救插管小分隊。

2月17日，急救插管小分隊準備為1床的患者實施氣管插管。這個操作要面臨雙重風險：一是醫護人員直接面對患者打開的呼吸道，二是患者在插管時沒有自主呼吸，全靠自身血液中儲備的有限氧氣來供應全身的需要。一旦插管失敗、將給患者帶來更大的傷害。

根據病歷記錄，插管後1床的血氧飽和度恢復到了96%左右。但是3天過後，即便是在給予純氧的情況下，患者的血氧飽和度又下降到了93%。

記者：那給他插管以後沒有辦法改善他的氧合，這是什麼原因？

上海華山醫院感染科主任醫師陳澍：這説明肺的底子太差，就是你雖然把氧供進去，他裏邊彌散不了，他裏面可能肺泡裏頭都是一種膠凍或者水樣的東西，呼吸窘迫的炎症滲出很厲害，氧透不到血裏去。如果你撐不過這個階段，那就很糟糕。

醫護人員們和新冠肺炎病毒的拉鋸戰就這樣無聲地開始了，如果不能儘快改善這位患者的缺氧情況，他的大腦、心臟、腎臟、肝臟等等全身的器官，都將受到致命的損害。這位患者將來不及等到他自己的免疫系統恢復正常，就會因為其他臟器的衰竭而死亡。那麼，到底還有什麼辦法能夠幫助他渡過難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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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寧是同濟醫院心血管內科的醫生，他擔任護心隊副隊長參加了重症監護病區1床患者的救治。據周寧介紹，護心小分隊成立後，首先對光谷院區800多名住院患者的病歷全部進行了梳理，發現有160多例或存在心臟等其他基礎性疾病。

周寧：經過這一段時間的觀察，新冠肺炎患者，特別是重症和危重症患者，除了肺部的呼吸衰竭和低氧血症之外，還會出現其他各個臟器的損傷，其中心臟損傷是導致患者死亡的一個非常重要原因。

由同濟醫院腎內科的醫護人員們組成的護腎小分隊，也在做著相似的工作。他們用三天的時間篩查了整個醫院的800多名患者，包括細胞因子和淋巴細胞亞群檢查。在更早的、對新冠肺炎重症患者的救治過程中，他們也發現了腎臟損害和炎症風暴等複雜的問題。有研究者形容：細胞因子風暴是一種強烈的求助信號，目的是讓免疫系統霎時間火力全開。但這卻是一種類似于自殺式的攻擊，在損傷病毒的同時也給人體各個臟器留下一大堆連帶傷害。

同濟醫院腎內科醫生何凡：現在大家公認的炎症風暴是（新冠肺炎）重症向危重症轉化和進展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之一。

於是，護腎小分隊和護心小分隊與華山醫院援鄂醫療隊的醫護人們一起，開始了對1床患者的多學科聯合救治。

周寧：我帶著我的護心小分隊穿防護服進入到病房，親自給他做的VV-ECMO植入。ECMO運轉之前他的氧飽和度大約只有93%左右，運轉開始後很快百分之百，達到了我們徹底糾正低氧血症的要求。這也就是説，他全身已經不出現低氧的情況了。

另一方面，護腎小分隊帶來了CRRT（透析）機，在保證患者的血液酸鹼、電解質平衡的同時清除炎症因子，這樣對他的康復有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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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21日，1床患者停止了血液凈化治療，他體內的炎症因子並沒有再增加，避免了細胞因子風暴的發生，各個臟器受到了保護。

2月27日，他脫離了ECMO的輔助；28日，他徹底脫離有創呼吸機，順利恢復自主呼吸。

據同濟醫院光谷院區統計，到3月11日上午10時，17個病區中脫離有創呼吸機並拔管的患者共有10人，累計使用ECMO4人，其中脫機3人，正在治療1人，累計行血液凈化（CRRT）治療165例次。在這裡住院的每一位患者，只要病情需要，都會得到多個學科醫生們共同的關注和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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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很多患者來説，他們在度過了剛剛住院時短暫的情緒舒緩期後，就會呈現出各種各樣的心理問題。在國家衛健委發佈的《新冠肺炎診療方案》試行第七版中明確提出：“患者常存在焦慮恐懼情緒，應加強心理疏導”。

據廈門援鄂醫療二隊的隨隊心理專家丁麗君介紹，在二隊裏，一共配備了12名精神專科醫護人員，從接管病區時開始，他們每天都會安排一名精神科護士進入隔離病房，為患者提供必要的心理支援。

丁麗君：你能夠把自己內心的這種感受説出來，這就是治療最重要的一步。

患者：是的，因為我沒有人説，我也不敢跟家裏人説，跟家裏人説了他們也會有心理負擔，他們更加擔心。我之前誰都不敢説的，我家裏人都不知道。然後現在把它全部都説出來了之後，自己心裏的感受都説出來之後，我會心裏舒服很多。

由於新冠肺炎具有家庭聚集性感染的特點，還有一些重症患者的家人也在接受治療或被隔離，甚至可能已經因新冠肺炎去世。他們要面對的是生理和心理上雙重的困境。

丁麗君：我們病房裏現在就是有一位患者，他其實老伴也去世了，他也非常悲傷，但是他説他不想表露出來。但是我們做哀傷輔導的話，我們也是要取決於這個患者本身，他如果覺得説出來讓他舒服一點，那我們就讓他説，如果他覺得他説了更傷心，那我們就讓他自己決定説還是不説。我們總是在那裏。他如果想讓我們陪伴，我們隨時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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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2月9日到3月11日上午10時，同濟醫院光谷院區已累計收治重症和危重症患者1315人，累計出院533人（含轉方艙醫院13人），仍在醫院接受治療711人。

經歷了最初的“戰時”狀態後，同濟醫院光谷院區漸漸進入平穩運作的日常狀態。17支援鄂醫療隊盡心盡責地看護各自病區的患者、護腎小分隊依舊每天為需要的患者實施血液凈化、插管小分隊的工作量則已經減少了很多，而同濟醫院光谷院區醫務處處長祝偉最關心的是如何讓每支醫療隊都發揮出最好的水準，從而進一步提高治愈率、降低死亡率。

祝偉：通過這種交流，通過這種碰撞，來自於各地的醫療人員激發出火花，最後得出一些共識性的意見或看法，實際上對於我們更快地認識新冠肺炎這個疾病，更快對它的治療形成一個非常好的印象，起到了非常重要的推動作用。

湖北省衛健委公佈的疫情數據顯示，武漢市每日新增確診病例一直不斷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