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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年,從鹽鹼地到米糧川——來自河北曲周縣的蹲點調研

2019-05-31 14:07:00
來源:人民網-人民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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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技小院師生與曲周農民在一起。

  資料照片

  調研手記之一

  從前的日子

  2019年1月24日

  農曆臘月十九 陰

  2小時高鐵,再轉1小時汽車,從北京來到曲周。

  同行的,是中國農業大學曲周實驗站站長江榮風。

  他告訴我們,早些年,到曲周不容易。晚上11點多上車,從北京永定門出發,綠皮火車,咣當咣當一整晚,第二天一早6點多才到邯鄲。等兩小時,再趕每天唯一一班汽車,到曲周實驗站,已是中午。

  正值隆冬時節,還有十幾天就要過年,地裏光禿禿的。出去打工的年輕人還沒回來,只剩下老人和孩子,零星地辦些年貨。

  王莊村,一個華北地區典型的小村莊。這裡,絕大多數農戶以種植小麥和玉米為主。收成還好,但很難有太高的經濟收益。

  我們趕到時,村委會的會議室內,村支部書記王浩明正帶著大家商量明年的打算。

  “大家想想,明年繼續種小麥、玉米,還是種果樹,搞採摘園,種甜葉菊?”

  “我看去年甜葉菊收購價不低,6塊錢一斤。如果能解決銷路問題,利潤不小。”

  “甜葉菊成本高,如果把除草問題、晾曬問題考慮進去,成活率要到80%才能有賺頭。”

  “可以先找農戶種十畝試試,規模大了,還可以搞合作社。但小麥和玉米不能放鬆,還得上産量。”

  ……

  七嘴八舌中,明年的種植大體有了方向。

  討論的人群中,老支書王懷義是年紀最長的一位。王懷義今年83歲,身體硬朗,記性也好。我們説,想聽他講講這裡過去的事。

  王懷義點點頭,點起一根煙。煙霧中,46年前曲周的景象,一點點浮現。

  曲周鹽鹼成災,是出了名的“鹽鹼窩”。據曲周縣誌記載,明崇禎年間,“曲邑北鄉一帶,鹽鹼浮鹵,幾成廢壤”,這一樣貌幾百年來從未改變。

  “春天白茫茫,夏天水汪汪,只聽耬聲響,不見糧歸倉”,王懷義回憶,直到他小時候,曲周還是出了名的窮,農民吃的是苦野菜、喝的是苦鹹水,只能靠從地裏刮小鹽賣錢為生。田地裏,隨處可見大鹽疙瘩,最高的可近兩米。那是農民刮土熬鹽之後,剩下的廢土堆積而成。

  曲周的狀況,也是整個黃淮海平原的縮影。

  上世紀70年代,在整個黃淮海平原2.8億畝耕地中,鹽鹼地佔了1/5。每年,黃淮海平原的群眾要吃國家返銷糧30億公斤。

  手中有糧,心中才能不慌。1973年,抱病主持北方抗旱會議的周恩來總理作出指示,“一定要治理好北方鹽鹼地!”

  就這樣,一聲令下,原北京農業大學(現中國農業大學)的幾位老師,背著鋪蓋卷,從北京來到了曲周,打響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改土治鹼戰役,拉開了一段用科技改變農民生産生活的歷史,也鑄就了中國農業大學師生與曲周縣群眾一段長達46年的深情厚誼。

  “老師們那時的生活條件艱苦哦,住百家屋、吃百家飯,”老王支書的普通話並不好,我們很難完全聽懂,個別字詞,要靠當地人做翻譯。但有一句話我們聽得真切——

  “農大老師幫我們把土地變了個樣,也把村裏人的生活變了個樣。沒有農大的老師,就沒有曲周的今天。這一點,曲周百姓,不敢忘,不能忘。”

  調研手記之二

  像土地爺開了眼

  2019年2月26日

  農曆正月二十二 陰

  正月十五剛過,仍是冬歇期。已有勤快些的農民在處理糞肥,為春耕做準備。

  按老王支書提供的線索,也為更好探尋46年前那段歷史,我們走進了曲周改土治鹼第一站——張莊。

  站在老師們住過的漏風、漏土、漏雨的“三漏房”前,我們很難想像,這幾間沒“根”的土房,竟是旱澇鹼鹹綜合治理的起點?

  我們的疑問,隨著兩院院士石元春的娓娓道來,一點點被解開。石元春是第一批來到曲周的農大教師之一,如今已88歲高齡。

  講述,從1973年夏天開始。

  1973年6月,本應是麥浪滾滾、準備開鐮的季節,曲周卻溝渠縱橫無序,不多的幾塊麥田裏,散落著早衰的麥株。麥田裏白花花的鹽霜,滿目蒼涼。

  中原腹地,竟遭受如此嚴重的土壤鹽漬化,竟有這麼窮的農村、這麼困苦的農民,作為科技工作者,石元春心痛:我們搞土壤改良的是“地球修理工”,這裡的地球皮膚生了癬瘡,發生“潰爛”,我們怎能無動於衷?

  就因這一個念頭,石元春、辛德惠、林培、毛達如、雷浣群、黃仁安、陶益壽等7位農大老師,一頭扎進這裡。

  為摸清水鹽運動規律,越是颳風下雨,老師們越往地裏跑。為了做分析化驗,老師們在漏土的房子裏蒙著塑膠布做實驗……石元春回憶,那段時間,老師們腿沒少跑、書沒少看、腦子沒少動,連夜裏做夢,夢的都是治鹼的事。

  反覆調研後,鹽鹼形成的原因找到了:邯鄲地區西部是太行山,山區岩石風化強烈,岩石碎屑物所含的鹽分離子,隨淺層地下水流帶到平原地區。平原低窪地區排水不暢,水位提升,鹽分隨之留在地表。常年如此,惡性迴圈。

  摸清“病根”,“藥方”很快給出:水鹽運動調節,旱澇鹽鹼綜合治理——平整土地、挖溝渠、淺井水灌溉壓鹽、鹹水經溝渠排走、深機井抽水灌溉、施用有機肥改良土壤,開展系統綜合治理。

  一切就緒,只等施工。可是,等了許久,張莊大隊的施工大軍遲遲沒上陣。老師們心裏急,如果不在冬天土地封凍前將壓鹽工序完成,春苗長勢受影響,這一年就白費了。

  石元春找到時任張莊大隊支書趙文,“老趙,社員什麼時候進場?”

  “石老師,你們在這裡待多久?”趙文反問。

  “你問這話是什麼意思?”石元春不解。

  “過去工作組來過很多撥,這個説這麼挖,那個説那麼挖,來年開春就走人,什麼問題也解決不了,社員有意見。”趙文道出原委。

  農大老師們的心像被扎了一錐子。他們知道,不怪當地百姓心裏有埋怨。多少年來,治理隊來了一撥又一撥,井打了、井填了;溝挖了,溝埋了;人來了,人走了;最終,鹽鹼地還是鹽鹼地。

  “治不好鹼,我們就不走!”農大老師們説。

  等來了這句話,張莊百姓踏實了。第二天天剛亮,推車、扛鍬、使鎬,浩浩蕩蕩的施工大軍進入村南400畝實驗地。農大老師們拿著圖紙、標桿和測量儀器一同進了工地。

  1974年的春天如約而至。

  乾裂板結的土地變得鬆軟了。看到綠油油的麥苗從地下鑽出來,張莊百姓的眼睛亮了。自他們出生起,還是頭一次看到麥子長得如此整齊,他們説,“就像土地爺突然開了眼”。

  秋收之後,張莊一夜成名:1974年,張莊大隊糧食總産60萬斤,比歷史最高水準增産近一倍。邯鄲轟動了,河北轟動了,整個中國轟動了!

  隨後,張莊改土治鹼的經驗,如種子一般,播撒在曲周大地上,治鹼進度不斷加快:1978年開闢第二代試驗區,1980年開闢第三代試驗區……

  這顆種子也撒向整個黃淮海平原,並鑄就日後轟動全國的黃淮海科技大會戰。

  調研手記之三

  誰來養活中國人

  2019年3月26日

  農曆二月二十 陰

  再來曲周,已是初春。大地返青。

  路邊的白楊長出嫩綠的新葉,地裏的小麥長勢喜人,一天天躥得歡實。

  清明將至,曲周實驗站的一座墓碑前,陸續有農大學生、當地百姓前來獻花,駐足悼念。

  墓碑上鐫刻著一個名字——辛德惠。

  曲周實驗站站長江榮風、副站長張宏彥介紹,辛德惠是第一批來到曲周改土治鹼的農大老師,也是中國農業大學曲周實驗站的第二任站長。從1973年一頭扎進曲周農村參與改土治鹼,到上世紀90年代腳步遍佈整個黃淮海平原,辛德惠把一生中最寶貴的時光,奉獻給了曲周,奉獻給了改土治鹼和農村綜合治理事業,直到生命最後一刻。

  1999年5月,前往浙江考察途中,由於連日勞累,心臟病病發,搶救無效,辛德惠猝然離世。他的骨灰一分為三,一份在北京,一份在寧波,一份則留在他心心唸唸的曲周。

  究竟是什麼精神成就了這樣一份付出?

  翻開辛德惠的日記本,一句話給出答案,也給所有奉獻在曲周的農大老師們以行動注解——

  “無私無畏,忘我無我,利他利國,才能真正為人民服務,為黨的事業奮鬥到底。”

  日記記載,“六五”“七五”期間,曲周改土治鹼的經驗已推廣至整個黃淮海地區,國家把黃淮海平原中低産田綜合治理工程列為“001”號重點科技攻關項目,在冀、豫、魯、蘇、皖五省12個縣建立了12個國家級不同類型的綜合治理開發試驗區。這12個試驗區,如鑲嵌在黃淮海平原上的12顆明珠,閃閃發亮,一舉扭轉了南糧北調的歷史。

  1993年,喜訊傳來,“黃淮海平原中低産地區綜合治理的研究與開發”成果獲國家科技進步特等獎,被譽為農業領域的“兩彈一星”!

  而這時,本可以功成身退的農大老師們並沒有離開。因為,吃不飽飯的問題雖已解決,但新的問題很快出現,農業生産水準仍然較低。

  更嚴峻的問題隨之出現。放眼整個世界,農業可持續發展面臨資源短缺、耕地流失、環境退化等諸多問題。而中國,因人口眾多,資源消耗大,讓國內外學者不約而同發出了“誰來養活中國人?”“誰為中國人造飯碗?”的疑問。

  審慎思考後,農大老師們帶著曲周進入改土治鹼之後的第二個階段——農業綜合治理髮展。

  怎麼幹?科學生産!

  一方面,提高土壤耕地品質,進一步提高糧食産量;另一方面,農牧結合、養殖結合,科學發展。

  知易行難。個中艱辛,讓人難以想像。

  一些老師積勞成疾。一些老師關心農業生産、關心百姓生活、關心同事學生,卻唯獨忘了自己、忘了家庭。

  曲周實驗站第六任站長郝晉珉回憶:

  辛德惠老師家在北京,孩子年幼,但一年當中,他有300多天待在曲周。離京前,他把女兒託付給鄰居,説了句“麻煩您照顧一下”,就背起包走了。直到孩子生病,遠在雲南的愛人來信責問,他才想起來回京看看。

  做油料研究的詹英賢老師,到曲周做雜交芝麻研究時,已年逾七十。每天在地裏一待就是8個小時。10天、20天之後,整張臉,除了皺紋的褶皺深處仍是皮膚的原色,其他地方都已黑得不成樣子。一次回京途中,詹英賢遭遇車禍,人救了回來,腿卻留下了一輩子的殘疾。

  ……

  “46年來,究竟有多少農大人投身在曲周,心甘情願奉獻在廣袤的農村大地?”

  面對我們的提問,郝晉珉沉默許久——

  “我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來過。我只知道,我的老師、老師的老師在這兒,我的學生、學生的學生也在這兒。”

  調研手記之四

  走,到農民身邊去

  2019年3月28日

  農曆二月二十二 晴

  這幾天,在曲周,我們走進了一些小院,神奇的院子,充滿故事、充滿希望。院子叫“科技小院”。

  所謂“科技小院”,就是把科技送到農民身邊的小院。在農民家中、在田間地頭,在農民需要的任何地方。

  調研期間一直陪著我們的中國農業大學資源與環境學院教授李曉林,在白寨鄉科技小院,兩棵梧桐樹下,講述了小院的由來。

  時光回溯到21世紀初,經過30多年的治理,曲周已完成改土治鹼和綜合治理髮展的階段性目標。部分老師撤回北京,部分老師留守在1973年建立的中國農業大學曲周實驗站,繼續開展農業科學實驗。

  這時,一個現象引發老師們的思考:

  當地農民種植的玉米,畝産達到八九百斤後,很難再增産。可一墻之隔的中國農大曲周試驗田裏,畝産最高已達1600斤。

  帶著打通“科技最後一公里”的決心,資環學院的老師們做了個決定:向當年改土治鹼的前輩學習,走出大學和實驗站的圍墻,到農民身邊去!

  2009年,白寨鄉一處荒廢的院子裏,師生們住了下來,入住當天,李曉林親手種下兩棵梧桐樹。

  撫摸著兩棵已近10米高的梧桐,李曉林很感慨:“10年了,梧桐樹見證了小院和學生們的成長。廣袤大地是最好的課堂,在小院工作生活的過程中,學生們進一步了解農村、農業和農民,也堅定了立鴻鵠志、做奮鬥者的決心。”

  聽説我們要了解小院師生的工作和生活,李曉林推薦我們去前衙村科技小院看看。

  前衙村,曲周縣出了名的文明村。家家戶戶種葡萄,相比于附近幾個村子,收入很不錯。

  儘管天還冷,地裏的活兒也不多,但小院“院長”、資環學院植物營養係學生王曉奕已早早從家中趕回來,她惦記著儘快在全村推廣水肥一體化。

  我們到的時候,王曉奕正籌備晚上田間學校2019年的第一堂課,PPT的內容是關於葡萄水肥一體化種植技術的。從防治黑痘病、蔓割病、褐斑病,到科學澆水、科學施肥,技術細節覆蓋葡萄種植全生育週期。

  知道我們來了,前衙村支書龍書云也來到小院,和我們講了很多學生們的事兒。

  這是一位已任村支書30多年的老支書,讀書不多,但很有頭腦,帶著村民從貧困村發展為響噹噹的富裕村。他懂得尊重科技的力量。

  龍支書給我們算了一筆賬:在學生的指導下,農民合理澆水,省水費約300元;減少施肥,省約500元;用地膜,不用除草劑,省人工費約200元,一共節省成本1000元左右。此外,科學種植,爛果裂果少了,每畝地還能多收入1000元左右。一畝地多掙2000元,全村共2000畝葡萄地,一共增收400萬元!

  “別看他們年紀不大,本事可是不小!”龍書云呵呵地笑著。

  一晃兒,天擦黑了。村裏家家戶戶生火做飯,空氣中飄著煙火的味道。

  炒一盤番茄炒雞蛋、從冰箱裏拿出一點涼菜,再煮一鍋粥,很快就利落地解決了晚飯,王曉奕和師弟李興就忙著趕往村委會佈置培訓會場。

  晚上6點,農民們陸陸續續到場,能容下40人的屋子,滿滿登登地擠了50來人。因為是實實在在用得到的技術,大夥兒聽得很認真,又根據自家地裏的情況,提問、討論,熱火朝天。

  回到小院,已到晚上9點。王曉奕和李興開始寫日誌。這是每一位小院學生的必修課。記錄工作,總結思路。

  已近11點,到了休息的時間。

  衛生間、洗漱間與臥室相距約200米,來來回回,很不方便,尤其是冬天的晚上。王曉奕説,這裡的條件在小院裏算是好的,有的小院連洗澡的地方都沒有,只能隔一段時間去縣裏洗一次。

  打了水洗漱。冰冷的水洗在臉上,一下驅走了睡意。

  王曉奕的話一直盤旋在耳邊:“剛來時,苦。從大城市一下子被扔到農村,生活上不適應,農民們不信任,他們説,種了30年的葡萄,哪還用幾個娃娃教!但一段時間後,地裏的葡萄越長越好,農民們增收了,也接納了我們、信任我們。那種感覺,很甜。”

  調研期間,我們在曲周走了8個小院,了解了相公莊小院的蘋果種植,後老營小院的西瓜、小麥、玉米套種;看到了王莊小院監測小麥玉米生長的高科技設備,白寨小院在種植業與養殖業一體化上的探索,德眾小院運用物聯網控制大棚葡萄種植的全過程……

  夜深了。王曉奕已睡熟。繼續翻看她的日誌,一句話映入眼簾——

  “科學研究是為了什麼,為了寫論文,還是為了農民生産的實際需要?學習是為了什麼,為文憑,還是為將青春、將生命紮根在祖國大地?在小院這幾年,我有了答案。要做與農村、農業和農民有關的事,有益的事,一輩子!”

  調研手記之五

  綠色發展,最重要的是人

  2019年4月13日

  農曆三月初九 晴

  再來曲周,難得的晴天。路邊桃花、梨花已開得熱鬧。

  4月13日一大早,曲周實驗站就熱鬧起來。這裡正舉行2019年曲周縣農民科技節。方圓七八十公里以內的農戶都趕了過來。

  導苗管式移栽機、直立免耕機、自走式小區播種機、V—A型撒肥機……在一排排新型農機設備前,農民們感受著科技的日新月異。

  中國工程院院士張福鎖帶我們來到毗鄰實驗站的300畝綠色基地,綠色種植、科學施肥……多種農業實驗在這裡開展,一眼望不到邊。

  他告訴我們,2006年前後,綠色試驗之初,曲周小麥畝産400多公斤,隨著種植技術的優化,畝産平均提升到600公斤。同時,農藥、水的投入降低30%到50%,産量增加的同時,資源和環境損耗大大減少。

  切實的變化,讓當地政府意識到綠色發展的重要。曲周成為全國綠色發展示範基地。

  “這個基地有怎樣的示範意義?”面對我們的問題,張福鎖給出解釋:以小農戶為代表的曲周農業,土地面積、經營規模,在全國具代表性,如果綠色發展探索成熟了,就可以同當年治鹼的經驗一樣,在全國推廣應用,甚至為全世界做出貢獻。

  “為全世界?”我們的驚訝脫口而出。

  “我們曾做過計算,如果在我國現有耕地能實現這個發展水準,一年增收的糧食,就可超過整個非洲大陸,而每年減少的污染量,幾乎相當於整個歐洲的污染總量”,張福鎖進一步解釋。

  “正因如此,農大在曲周的工作,不僅是為曲周人民帶來福祉,也對全國、全球有價值。而這,正是今日中國對全世界應擔負的責任。”張福鎖語速不快,一字一字,真真切切。

  天漸漸暗了,科技節已近尾聲,農民們陸續散去。

  為了多與張院士聊幾句,我們一行人一起踏上返京的高鐵。

  車上,我們問,綠色發展難在哪兒,不假思索,張福鎖給出答案,顯然,這問題已在他腦海中思考許久——

  第一重挑戰來自科學技術創新,儘快從單一學科發展為不同學科協同創新;第二重挑戰來自多方合作,打造一個政府、高校、科研院所、企業、農民五位一體的平臺,做綠色發展大文章;第三重挑戰來自農民,華北地區多是小農戶為主的生産模式,要引導小農戶與現代化農業生産經營相結合。

  高鐵繼續以時速300多公里的速度飛馳,望著窗外廣袤的華北平原,張福鎖頓了一下,“當然,最重要的是人,要先提升人的理念。”

  “就如科技小院,給農民帶去的益處,不僅是解決技術難題,更重要的,是幫他們了解外面的世界,樹立信心,敢於擺脫傳統觀念,接受土地流轉、合作社等更符合現代農業發展方向的生産方式,樂於合作。”

  是的,人,是最重要的。

  疾馳的高鐵外,曲周漸去漸遠,回首4個月的調研,我們突然發現——

  從老一代農大人的改土治鹼,到新一代農大人的綠色發展,時代在變遷、社會在進步,幾代人解決的問題不同,但情懷從未改變,目標從未改變:

  銘記“為中國人民謀幸福,為中華民族謀復興”的初心和使命,在經濟和民生需求中體現價值,在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建功立業,在時代洪流中書寫精彩人生。

  火車即將到站,此時此刻,曲周的農民們在忙些什麼?

  或許,王莊村的郭巧英阿姨正在給孫子做飯;

  或許,後老營的農民史振海正在盤算著,如果村裏的土地流轉起來,自己手裏有1000畝地,就能做綠色蔬菜大棚基地,把蔬菜直接供往北京;

  或許,德眾葡萄園的老闆李德賓在思考,有了小院學生的幫助,今年葡萄收成肯定好,明年探索深加工,打造葡萄産業一條龍;

  或許,老王支書正給在外地打工的孫子打電話,讓他早點回來,看看日新月異的家鄉,為鄉村振興、家鄉發展出一份力……

  (胡婷對本文也有貢獻)

  《 人民日報 》( 2019年05月31日 06 版)

[責任編輯:王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