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組:
你們到了梁家河以後,生活是如何安頓下來的?又是如何適應的?
戴明:
到了村裏,我們十五個知青就分組了,其中九個知青分到一隊,也叫“前隊”。近平和我們五個人,分到二隊,也叫“後隊”。他們前隊有幾個女生,都在一起。我們後隊六個男生,沒有女的。梁家河的生産隊長就覺得,男女比例不均衡,人數也不均衡,想重新分配一下。
我們嫌和女生在一起麻煩,就跟他説:“沒關係,我們不要女的!”
隊長説:“你們不要女的,誰給你們做飯?”
我們就説:“隊裏給我們派個做飯的嘛!”
隊長説:“做飯的工分誰給?”
我們就説:“你們隊裏給出工分嘛!”
隊長也不跟我們計較,就應下了。就這樣,我們後隊的六個“和尚”住到了梁家河團支部書記張太平家裏。張太平人很聰明,有文化,而且能説能幹,所以村裏讓他當我們的房東,這樣跟我們這些北京知青更好交流和相處。後來也確實是這樣,太平就住在我們隔壁窯洞。他沒事就跑過來跟我們聊天,也給我們講團的知識。
但是,光明白道理,光有知識也不行,我們還是要面臨生活中實際的困難。
近平以前提到的過“跳蚤關”,這對我們知青來説,確實是非常難忘的記憶。陜北那個地方,像貓啊,狗啊,豬啊,這些動物身上都有跳蚤,它們沒事都喜歡往窯洞裏面跑,這樣就把跳蚤傳染給了人,人和人之間又互相傳染。我們六個人在一個炕上睡,只要其中一個人身上有跳蚤,其他五個人也不能倖免。有時候我們生産隊開會,甚至一個大隊的幾十個人都擠到一個窯洞裏,實在擠不下,門口外面再坐幾個。人擠人,人挨人,跳蚤和蝨子肯定是要傳染上的。
跳蚤一咬,身上就起包,癢起來非常難受,抓來抓去的,皮膚就抓破了。但到後來,我們就習慣了,也學會了防治跳蚤的辦法:燒一大鍋水,把衣服燙一燙,衣服裏面的跳蚤就都殺死了。
一開始,上廁所我們也不習慣。當地的廁所,就是在窯洞外面找個角落挖個坑,四週一擋,就是廁所了。廁所又臟又臭,冬天蹲在那裏,寒風吹得人渾身哆嗦;夏天,蚊蠅到處都是,所以我們在那裏,都養成了快速上廁所的習慣,方便完了就趕緊從廁所裏逃出來。像我們現在這樣,坐在家裏衛生間的馬桶上看書、玩手機,一坐就是半個小時,在當時是不可想像的。在陜北農村,洗澡也比較困難。淋浴當然沒有。冬天,我們就只好燒點熱水,拿毛巾往身上擦一擦。天氣轉暖之後,我們六個人一起到溝裏的水井旁邊去洗澡,這樣就省得把水擔回來洗了。擔水要走十幾分鐘,我們剛來,還不怎麼會挑水,為了圖方便,就到那口井旁邊衝涼了。雖然穿著游泳褲,但是村裏人笑話我們,説大小夥子還光腚,以後我們就再不好意思那麼洗了。
對於吃的東西,我們也很不習慣。不過,我們剛去的頭兩天,各自到老鄉家吃派飯,伙食還可以。我們給老鄉支付四兩糧票和兩毛錢,老鄉儘量給做好的,把家裏平時捨不得吃的都給我們做上。有玉米麵饃饃,有豆面饃饃,這就已經是當時最好最有營養的食物了。老鄉家裏的小孩都看著我們吃,很眼饞。當然,這和我們之前在北京吃的伙食比起來差太多了。
後來,我們在自己的灶上吃,伙食就更差了。當時我們十六七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每天吃野菜糰子、黑米糊糊、玉米糝子這些非常粗糙和難以下咽的糧食。有時候,我們能吃上小米飯,這就算是最有營養的了。但小米飯太幹了,感覺沒法吃,一嚼起來滿嘴竄,咽不下去。我們經常吃不飽肚子,晚上睡覺的時候,躺在炕上,我們就聊吃的,越聊越餓。
到了春節,生産隊為了歡迎我們,特意弄了幾桌好吃的,並且讓全村人都來吃。那頓飯真不錯:有八大碗,有各種菜,還有炸酥雞。那頓飯吃的香得不得了,我們都驚嘆:陜北咋還有這麼好吃的東西?
正月十五過完了,整個村子裏大部分人都走了,梁家河就剩下一些老弱病殘。我們當時還奇怪,人都哪去了?很快,我們就知道了:大部分人都出去要飯了,從這裡走到銅川、西安,沿路乞討。
[責任編輯:郭碧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