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基層幹部反映,來自上級的理解、信任依然不夠,存在著“上級壓下級,一級壓一級,層層加碼”的現象。基層幹部長期處在改革發展穩定的第一線、各類矛盾的風口浪尖,不能一齣問題就打他們的板子,認為全是他們的責任
4月20日,四川蘆山縣地震襲來。抗震救災爭分奪秒,基層幹部的身影處處閃動,救人、分發物資、安置災民……
然而,在平常,基層幹部儘管流了很多汗水、付出很多辛勞,仍時常會受到批評和指責,甚至遭遇信任危機。
走近他們才能看清他們,了解他們才能讀懂他們。堅守一線、勇挑重擔的廣大基層幹部,不僅其地位和作用應當給予充分肯定,而且社會各方面應當給予更多的理解、信任和關心。
多些信任,讓肯幹的更有幹勁
每天,當手機的“嘀嘀嘀”聲響起,龐學仁就想看看,是不是自己期待的短信。
他是貴州省金沙縣城關鎮外寨村黨支部書記,大學生村官。與龐學仁一樣,全國有100萬個基層黨組織書記、大學生村官從2010年1月起,每天都期待著一條來自全國基層黨建手機資訊系統的短信。龐學仁説,收到短信,心裏舒坦,因為“我們聽到了黨的聲音,感受到了組織的關懷和溫暖”。
近年來,中央和地方出臺了不少創新舉措,關心關愛基層幹部。
記者在沂蒙山區採訪時,正趕上為期一年的山東省省直機關駐貧困村“第一書記”交接。“處長當村長,不能在短期內使落後的農村發生根本變化,卻能接受基層幹部群眾的教育,使自己的工作作風發生一個根本的轉變。”一位初來乍到的“第一書記”對未來的一年充滿期待。
剛從沂南縣馬牧池鄉常山莊村離任的“第一書記”彭子良 ,即將回到省委大院工作。他深有感觸地説,基層幹部最大的苦衷,就是千方百計想幹好工作,但時常會被社會輿論誤解。
中央黨校教授辛鳴長期關注基層幹部群體。他認為,對基層幹部的評價,必須客觀公正:一方面,絕大多數基層幹部兢兢業業,這是這支隊伍的主流;另一方面,“發展關鍵期、改革攻堅期和矛盾凸顯期”,越往“上”或越往“下”,感受越深、難度越大。
縣裏的幹部到黨校學習,總要請廳局的幹部吃飯,影響不好。可是,為什麼會形成這種風氣?無外乎一是要項目;二是彙報工作,希望與領導增進了解。許多要求是合理的,為什麼不打開正常渠道?於是,山東省組織部門安排各廳局主要負責人集中和學員見面,有要求當面提。同時,組織部長接受幹部約談,敞開“前門”堵“後門”,個人有什麼想法直接表達。不用請客吃飯就可以把事辦了,學習自然也就踏實了。
明明怕喝酒為什麼還要喝?明明知道酒喝多了對身體不好為什麼還要硬著頭皮喝?一些基層同志提出,對基層幹部隊伍存在的某些問題,除了加強教育,更要搞清楚現象背後的原因。他們呼籲,上級領導也要多想一想,自己是否盡到了應盡的責任,對於基層幹部是否給予了足夠的關心。
上級關愛信任,工作才有幹勁。在給基層幹部壓擔子的同時,社會必須予以更多的關愛和信任。
多些理解,讓多幹的少受委屈
基層幹部時刻面對群眾,處理的都是難事、急事、具體的事,還有一些是上級要求但群眾不一定願意的事。河南民權縣的一位基層幹部表示,“10萬基層幹部每天處理的事情有幾百萬件,只要其中1件沒處理好,便會引來輿論洶洶,認為是基層幹部這個群體不行,這顯然不公平”。山東蒙陰縣委書記朱開國也説:“聽説黨報專題調研採訪基層幹部,我們感到很溫暖。我們不要求一下子提高多少待遇,就是希望得到公正的評價。”
很多基層幹部表示,不能因為全國的基層幹部中出現了幾個“房叔”、“房姐”,就説基層幹部都是腐敗分子。貴州仁懷市委副書記黃澤越認為,基層幹部基數龐大,其中肯定有不好的,對此應該查明白、嚴懲處。但同時也要看到,社會輿論對基層幹部確實存在著諸多的誤讀和誤解。
辛鳴分析説,隨著新媒體的發展,很多事情會快速地傳播。人們關注負面新聞無可厚非。這是加強監督的必然要求,但有些負面印象顯然被放大了。
河南新鄉市委書記李慶貴認為,基層幹部承擔著大量繁重的任務,比如招商引資、計劃生育、信訪維穩、整臟治亂、安全生産……諸多敏感問題實行“一票否決”,但同時,基層幹部可以用來服務群眾的手段和資源十分有限。各方面應該看到這個事實,而不應把板子都打在基層幹部這個群體身上。
不少基層幹部在接受採訪時表示,如果基層幹部隊伍確如某些媒體所描述的那樣,那麼,我國就不可能有今天這樣的改革發展穩定大局。
多些傾斜,讓苦幹的不再苦熬
李洪彥,貴州省金沙縣板橋村村委會主任,村民眼裏“見過大世面”的能人。兩年前,應廣大村民所邀,他辭去了貴陽市一家大型外資超市的管理崗位回村任職,月收入從7000多元直降到1000多元,一下子就覺得口袋癟了。
事實上,李洪彥的條件還算比較好的。因為板橋村是當地遠近羨慕的富裕村。記者詢問了貴州、河南和山東三省的20多位村支部書記,報酬多在1000元左右,或稍低些。
2009年是村幹部收入的分水嶺。這一年,中央組織部印發了《關於加強村黨支部書記隊伍建設的意見》,要求村幹部“收入有保障”、“幹好有希望”、“退後有所養”。他們的工資收入提了一大截。此前,村幹部的月收入普遍在500元以下,“辛苦一月,不如搬磚三天”。
山東沂南縣後峪子村梁兆利,幹了42年的老支書,榮譽獎狀擺滿屋,上世紀80年代初是村裏的“萬元戶”。村民劉書香説,“老支書家現在在村裏算條件差的了”。直爽的梁兆利卻説,對收入已經很滿意。他説,當初要是衝著錢,也不會當這個村支書。
在山東、河南等省,目前鄉鎮幹部月工資一般在2000元左右。在少數地方,存在著給基層幹部“打白條”、記“檔案工資”等現象。幹部對此意見很大。
中央黨校研究室副研究員彭勁松認為,對基層幹部的待遇,既要講思想覺悟,也要講利益驅動,最重要的是要把已有的各項政策落實到位。
在貴州,仁懷市委組織部部長遊海燕介紹,該市正在調研,擬讓鄉鎮幹部的工資較縣直機關幹部工資上浮20%。中央強調向基層傾斜,此舉是具體的落實舉措,體現了對基層的關心和支援。然而,當前更有緊迫感的應是,在績效考核管理上下功夫,讓苦幹的不苦熬,讓幹得好的收入高,拉開收入差距,消除“幹好幹壞一個樣”的現象。不少基層幹部強調,鄉鎮層面能採取的獎懲手段極為有限,“必須要上面拿政策”。
走進山東省章丘市白雲湖鎮蘇瑪村,但見街道平坦整潔,新居錯落有致,社區廣場上孩童們嬉戲追逐,村“兩委”活動室裏不時傳來歡聲笑語。
43歲的袁世忠,是蘇瑪村的支部書記。村子從落後破敗到幸福和諧,村民們念著他的好。他也收穫了諸多榮譽,更讓他想不到的是,在2009年濟南市組織的考錄村黨支部書記中,他成了一名公務員。
面向村級主要幹部或鄉鎮事業單位考錄公務員,一段時間以來都是“此路不通”。但近幾年,國家層面放寬了政策限制,各地多有推行,反響很好。貴州省加大力度,面向村主要幹部公開選拔領導幹部、招考公務員和選聘事業單位幹部。山東省2011年鄉鎮黨委換屆,38名大學生村官和26名優秀村主要幹部進入了鄉鎮領導班子。
隨著身份制約的突破,上升通道的打通,農村基層幹部的心氣兒理順了,活力也煥發了。
定向招考規模,要找準“平衡點”:多了不行,公眾擔心“蘿蔔招聘”,各方尤其是高校畢業生會認為擠佔了他們的就業機會;少了也不行,基層幹部不解渴,鄉鎮事業單位幹部和村主要幹部,這個龐大的群體需求旺盛。
記者採訪到的20多位鄉鎮黨政正職,幾乎人人都説到鄉鎮事業單位幹部的出路問題,希望進一步加大定向招考力度。貴州省委組織部黨員教育中心主任吳剛平表示,目前,鄉鎮相當部分崗位是事業編制幹部在擔綱,但“事業身份”決定了,他們不能直接轉為公務員。不論是待遇還是晉陞通道,都卡得很死。
有鄉鎮黨委書記表示,鼓勵人才到基層,應在用人政策、激勵保障上設計配套措施。否則,就只能是目前的窘狀:大學生從到鄉鎮那天起就想著要考走,大部分兩年內“鍍了金”也就考走了。“鄉鎮需要的是能踏踏實實幹活的幹部,而不是‘飛鴿’牌幹部。”山東省委組織部副部長劉永巨説,上面的幹部願意下來,下面的幹部能夠上去。這兩方面都能夠有較大的流動空間,才能讓幹部隊伍充滿活力。
多些培訓,讓幹部嘗到學習甜頭
孕育了“紅嫂”精神的山東臨沂,近年來著力打造群眾觀教育基地。在蒙陰縣孟良崮戰役紀念館,記者看到,不少前來參觀的幹部為我黨我軍歷史上的幹群魚水深情而淚濕眼眶。
近年來,全國的幹部教育培訓力度有所加大、品質有所提升,培訓對象向普通幹部尤其是基層幹部轉移,資源配置向基層沉澱。然而,隨著基層利益關係變動的日益頻繁,就業、社保等民生問題引發的衝突和因徵地拆遷、涉法涉訴等問題引發的群體性事件呈增多之勢……這些都對基層幹部的能力素質提出了更高要求。許多基層幹部認為,培訓“轉移”的速度和“沉澱”的力度依然不夠,自己參與學習培訓的機會還是太少。
基層幹部尤其是鄉鎮幹部普遍希望多一些充電學習的機會,但不論相對發達還是較為落後地區,都存在三個矛盾:一是基層事多人少,崗位離不開;二是培訓經費不足;三是縣級培訓機構的水準有限。
“很多基層幹部希望到市裏、省裏參加培訓,但這並不現實,因為經費和資源都有限制。”貴州省委組織部副部長潘榮認為,這個限制,靠地方尤其是欠發達地區自身是難以解決的。
專家建議,應更多立足於提升現有基層培訓機構的層次、水準,鼓勵鄉鎮基層開展形式多樣的自學、幫學活動。“其實,按需自學是最有效的學習,但如果基層幹部嘗不到‘學習的甜頭’和‘不學的苦頭’,就很難調動其積極性。”中央黨校教授謝春濤説。
多一分理解與信任,就多一分定力與動力。在基層,建設一支政治堅定、能力過硬、作風優良、奮發有為的執政骨幹隊伍,這個任務重大、艱巨、緊迫。(杜飛進 溫紅彥 張毅 朱思雄 盛若蔚 董洪亮 倪光輝 姜潔 李章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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